嘉平四年,正月
洛阳城的冬夜,寒风呼啸如刀割,卷起街道上的枯叶沙沙作响。夜色浓得化不开,仿佛一块厚重的黑绸笼罩着整座城池。司徒高柔的府邸内却灯火通明,朱漆大门紧闭,侍卫们神色紧张地在四周巡逻。
密室中,十几位朝中重臣围坐在一张紫檀木案几旁。烛火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而扭曲。空气中弥漫着熏香与汗水的混合气味,每个人的脸色在烛光下都显得阴晴不定。
"曹璟这狼子野心的贼子!"王观突然暴起,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年约五旬,面容刚毅,此刻却因愤怒而扭曲。"我们给他钱粮,助他平定河北万佛会,他倒好..."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反手就诬陷河北士族造反,推行什么均田制!"他咬牙切齿地吐出每一个字,"这分明是要掘我大魏的根基啊!"
荀羡闻言,瘦削的脸上浮现出讥讽的冷笑。这位素来以儒雅着称的文臣,此刻眼中却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他死死攥着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何止如此!"他的声音低沉而颤抖,"那狗贼指使秦朗屠灭甄氏满门,甄氏可是先帝母族!"说到这里,他突然提高声调,"他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话音未落,一滴冷汗从他额角滑落。
"简直无法无天!"
"这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我大魏百年基业,岂能毁于这等奸佞之手!"
密室内的骂声此起彼伏。有人捶胸顿足,将冠冕都震歪了;有人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更有年迈者气得胡须直颤,几乎要背过气去。
光禄大夫郑冲坐在角落的蒲团上,双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膝盖。这位须发花白的老臣望着眼前群情激愤的同僚,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心想:"这局势...怕是又要血流成河了..."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四年前司马氏诛杀曹爽一党的惨状,那时洛阳城的护城河水都被染红了。他悄悄擦了擦汗湿的手心,喉结上下滚动,却终究没有开口。
高柔端坐在主位,冷眼旁观着众人的反应。他注意到郑冲的异样,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这时,王祥突然站起来,声音沙哑地说:"诸位,光骂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想个对策!"他环视众人,"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曹贼祸乱朝纲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让喧闹的密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方才的怒火渐渐被现实的忧虑所取代。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一张张阴晴不定的面孔。
就在府内寂静之时,高柔缓缓起身时,衣袖摩擦的窸窣声惊得郑冲心头一跳。只见这位三朝老臣从玄色官袍袖中掏出一卷竹简,那暗黄的简片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诸位请看。"高柔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青石。郑冲看见他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不知是年迈还是激动。当竹简完全展开时,郑冲忍不住凑上前去,顿时被密密麻麻的朱砂字迹刺得眼睛生疼。
"这...这是......"郑冲的喉咙突然发紧。他分明看见"清河崔氏"四个字,那是他夫人娘家的族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范阳卢氏",去年春天卢家三公子还送过他一副《雪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