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尽头的空间比顾尘想象中更逼仄。
四壁倾斜嵌着的镜子蒙着细尘,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线条,吴悦举枪的手背青筋凸起,在镜中却像条蜿蜒的黑蛇;他自己的影子张着嘴,喉结动了动,竟与他吞咽口水的动作错开半拍。
"脚步声不对。"吴悦突然顿住,鞋跟碾过青石板的脆响在镜廊里撞出七八个回声,"刚才我们走第十步时,回声里有第十二步的闷响。"她侧过身,枪管扫过最近的镜面——那面镜子里,他们的影子正以两倍速往前挪,吴悦举枪的手已经探到了他胸口位置。
顾尘摸向颈间玉佩,热度顺着指尖爬进血管。
自从在阶梯上那道金光炸开后,玉佩就像块烧红的炭,此刻抵着锁骨的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发高热时,母亲敷在他额头上的热毛巾。"它们在复制时间。"他盯着另一块镜子,那里映出他们三分钟前的模样——吴悦正弯腰捡起掉在台阶上的弹壳,而现实中的她此刻正站在他身侧,弹壳早被她收进了口袋。
镜廊深处突然有光一闪。
两人同时屏息,吴悦的手指扣紧扳机,顾尘将水晶球攥得更紧——球面已经凉了,却在掌心压出个淡红的印子。
等他们走到空间中央时,那光的来源终于显形:一面三人高的青铜镜竖在虚空里,镜框爬满锈蚀的纹路,镜面却亮得能照见睫毛,只是...
"没有我们的影子。"吴悦的声音发紧。
顾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镜中浮着的是雪白的床帘,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涌进鼻腔——是市立医院儿科病房,他十二岁时住了三个月的那间。
画面里的小顾尘正攥着被角,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进手背的针孔。
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只露出半张侧脸,可顾尘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那道眉骨的弧度,那截从袖口露出的青灰色袖扣,和他在父亲旧相册里见过的唯一一张全家福上的男人分毫不差。
"那是...我父亲。"他的喉咙发涩。
记忆里父亲是张模糊的照片:母亲总说"你爸出差了",直到他十六岁翻出抽屉底的失踪证明,才知道所谓的"出差"是在秦岭勘探时连人带帐篷被山洪卷走。
此刻镜中男人却转过脸,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和照片里二十来岁的青年重叠成清晰的轮廓。
"他手里拿的是..."吴悦凑近些,指尖几乎要碰到镜面。
顾尘看见男人掌心躺着块玉,和他颈间这块形状分毫不差,只是颜色更通透,像浸在月光里。
下一秒,男人将玉塞进小顾尘手里,孩子的手指蜷起来,玉坠在腕间晃出淡金色的光晕。
镜面突然像被投了块石子。
水波从中心荡开,顾尘的倒影在涟漪里支离破碎,一个声音裹着电流杂音钻出来:"你终于来了,继承者。"那声音像从极深的井底传来,震得他耳膜发疼,"三百年了,命契之锁就等最后一把钥匙。"
吴悦的手"唰"地抓住他手腕,掌心全是冷汗:"顾尘,不对劲——"话音未落,镜面突然变成漩涡,顾尘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攥住他后颈,整个人被扯了进去。
他本能地去抓吴悦的手,却只触到她指尖的温度,下一秒眼前便是刺目的白。
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
顾尘低头,看见自己穿着十二岁时的病号服,手背还插着输液针。
病床边站着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此刻正俯身看着他,眼神里有他从未在父母眼里见过的郑重:"小尘,你不是普通人。"男人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顾尘心上,"你是命契的最后一位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