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瓦底江浑浊的支流,在克钦邦苍郁的山峦间如同一条染满泥污的绷带。腥臭黏稠的空气紧紧裹挟着河谷,九岁的阿旺赤着脚,踩在稀软的泥地里,用半截腐朽的树杈又一次捅开了堵塞在自家竹楼下简易排水渠里的东西——那是一条鼓胀发白的鱼尸,鱼腹破裂处钻出密密麻麻扭动的白色蛆虫。
不远处,寨子里最年长的寨老蹲在积满墨绿色污水的洼地旁,枯瘦的手指死死揪住自己蓬乱灰白的头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嘶吼,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水面。另一条漂来的死鱼翻着惨白的肚皮,空洞的眼眶里,正有肥硕的蛆虫蠕动着探出身躯,贪婪地啃噬着最后的腐肉。这不再仅仅是雨季的灾难,而是瘟疫敲响的丧钟。
数千公里外的江城,长江集团总部。高分辨率卫星图像穿透掸邦高原浓密的雨雾,同步投射在徐汉卿面前巨大的平板上。画面带着冰冷的真实感:沿着断裂的山脉和泛滥的河道,无数黑点或匍匐、或蹒跚、或堆积——那是超过二十万失魂落魄的难民,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在霍乱弧菌和冷枪流弹编织的死亡陷阱中绝望奔逃。
密松水电站被炸毁的闸门废墟,在热成像仪的视野里如同巨大的红色创口,上游堆积如山的动物尸体正被奔涌的洪水冲入下游,玷污着人类最后赖以生存的水源。这并非演习,而是阿坤冒死通过军用级加密频道传来的、与中情局内线十二小时前预警完全吻合的炼狱图景。
“……二十万……霍乱爆发临界点……”平板一角,苏采薇实时传送的数据流冷峻地滚动着,计算着那支流河水中的细菌浓度曲线,数字触目惊心。雷宜雨的目光从灾难影像上抬起,落在地图上伊洛瓦底江蜿蜒的血色标记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启动‘漂流者’。”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雷宜雨手边的咖啡杯被适时放上平板,杯底震荡出的深褐色水渍,恰好覆盖住代表水电站废墟的那个刺目红点。
徐汉卿没有半秒迟疑,抓起厚重的军工级别防爆工具包,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冲向电梯。目标地点明确无误:江城港三号码头深处那片被遗忘的废弃堆场。当急促的引擎声撕破雨幕时,眼前豁然展开的景象带着工业化的冷酷诗意——三十个巨大、冰冷、退役的冷藏集装箱,如同史前巨兽的遗骸,整齐地排列在泥泞的空地上,斑驳的箱体在铅灰色天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这些曾满载西伯利亚冻鱼穿越太平洋的铁家伙,被时代的洪流抛锚于此,即将在武钢工程师们手中经历一次救赎的涅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