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雨总带着茶香。段鲲蜷在竹楼檐下,看雨水顺着青瓦沟槽淌成珠帘。旧伤在梅雨天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去摸腰间茶刀——那里空荡荡的,只剩半截褪色的红绳。
"先生又忘了喝药。"
素色油纸伞掠过竹丛,伞沿抬起时露出双秋水般的眸子。女子月白色裙裾沾着泥点,药碗在掌心腾起暖雾:"昨日你说这方子太苦,我添了枇杷蜜。"
段鲲往竹椅里缩了缩:"苏姑娘不必日日来。"话音未落,竹帘被风掀起,药碗险些翻倒。名唤苏蘅的女子伸手去接,腕间银铃擦过他冰凉指尖。
"叮铃——"
十年前朱雀桥的铃音突然撞进记忆。段鲲猛地抽回手,竹椅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苏蘅是镇上新来的大夫。段鲲初遇她是在惊蛰后的集市,她蹲在卖雏鸡的竹筐前,正给瘸腿老汉包扎伤口。"老伯的腿疾要针灸,"她仰头时发间木簪险些滑落,"若信得过,明日来我医馆。"
段鲲的斗笠被挤掉在泥里。苏蘅捡起时,露出他半张苍白的脸。"公子肺经有损,"她突然开口,"可是幼时溺过水?"
竹筐里小鸡啾啾叫着,段鲲想起阿芜总把药渣喂给宫里的芦花鸡。他后退半步:"姑娘认错人了。"
"医者不认人,只认症。"苏蘅将斗笠扣回他头上,指尖残留的艾草香混着春雨气息,"明日辰时,巷尾有株百年枇杷树。"
竹楼渐渐染上药香。苏蘅每日带着不同药材来:有时是沾露的忍冬藤,有时是焙干的橘皮。"这是今天第十碗药,"她将瓷勺递到段鲲唇边,"若喝完,给你讲个故事。"
段鲲别开脸:"我不是孩童。"
"那换你讲。"苏蘅托腮望着檐角风铃,"昨日你说岭南茶树三年成株,后来呢?"
雨声忽然变远。段鲲望着她发梢的雨珠:"后来…有个姑娘说,被精心养死的茶树更有福气。"
"这话刻薄,"苏蘅忽然握住他颤抖的手腕,"但说这话的人,定是盼着茶树活。"
蝉鸣渐盛时,段鲲跟着苏蘅上山采药。她赤足踩在溪石上,裙裾扎在腰间,露出细白脚踝的旧疤。"七岁偷学针灸,被师父打的。"她扯下野莓扔进他怀里,"尝尝,比宫...比城里蜜饯清爽。"
段鲲咬破浆果,酸甜汁水溢了满手。苏蘅突然凑近,指尖拂过他嘴角:"像不像那年你种的野茶花?"
"你怎知..."
"医馆匾额是你题的字。"她笑着跳开,惊起溪畔白鹭,"‘云归处’三个字,和茶山残碑上的笔迹一模一样。"
中秋夜,苏蘅提着荷叶包撞开竹门。"桂花酿!"她双颊绯红,"张婶非说饮此酒需对诗。我偷来的,快喝!"
段鲲按住酒坛:"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