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好呀,"苏蘅歪头倚着窗棂,"醉了能问,段公子可愿教我辨茶?"月光漏过她松散的发髻,"我辨了三个月,仍分不清你喝的究竟是茶,还是熬碎的心事。"
酒坛倾倒在竹席上。苏蘅忽然落泪:"那日集市,我第一眼就认出...认出你袖口茶渍是岭南雾茶的印记..."
段鲲抬手接住她坠落的银簪。十年前谢蕴之倒在喜轿里的模样突然模糊,只剩掌心这抹温热。
初雪那日,苏蘅背着药篓推开竹门。段鲲正在煮茶,青瓷碗里飘着新摘的蜡梅。"你的咳疾该好了,"她将当归塞进陶罐,"开春我要去江北。"
茶勺磕在炉沿。段鲲盯着跳动的火苗:"江北多瘴气。"
"所以来辞行。"苏蘅忽然笑了,"你总说云归处是尽头,可云归之后还有雨,雨尽又是新云。"
段鲲握碎蜡梅花瓣。当年谢蕴之咽气前,喉间也滚着类似的血沫声。
"这半年..."他喉结动了动,"多谢。"
"谢什么?"苏蘅逼近半步,"谢我明知你藏着淬毒的往事,还日日来添柴煎药?"
风卷着雪粒扑进来。段桦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溢出血丝。苏蘅颤抖着去翻银针,却被他抓住手腕:"别碰!会染..."
"我是大夫!"苏蘅嘶吼着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十四岁试药差点死掉,师父说情毒最无解——可我偏要试试!"
段鲲的泪砸在她锁骨上。恍惚间又是那个雨夜,阿芜的血浸透他前襟,谢蕴之的唇印在毒酒边。
"留下吧..."他鬼使神差开口,"教我认新的草药。"
苏蘅的银针掉在炭火里,腾起细小的青烟。她将额头抵在他微颤的脊背上:"明天开始,你每日要喝两碗药。"
"太苦。"
"加双倍枇杷蜜。"
雪覆满竹楼时,段鲲在苏蘅的药典里发现片干枯的茶花。墨字洇在花瓣上,依稀是那年废殿里,谢蕴之咬破手指写的绝笔:
"愿君如新茶,岁岁有清香。"
他轻轻合上书卷。楼下传来苏蘅唤他吃饭的清脆嗓音,炊烟混着药香,将那些前尘往事冲得很淡,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