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暖最后的日子是在居家护理中度过的。肖强把卧室改成简易病房,输液架用晾衣杆改造,绑在旧书柜的隔板上。社区护士每天来换药时,总被满屋子的电线绊到——肖强把制氧机、雾化器和电热毯的线路缠成藤蔓状,说是方便随时调整位置。
"你这样会短路..."护士第三次踢到插线板时,苏小暖正用吸管喝藕粉,"上周才烧了保险丝。"
肖强蹲在床头柜前调呼吸机参数:"上次是老鼠咬断线,我裹了三层绝缘胶布。"
阳光穿过蒙尘的玻璃,在苏小暖浮肿的手背上画出光斑。她忽然抬手去抓,留置针的胶布粘住枕巾:"像不像那年厂里文艺汇演的追光灯?"
"你演白毛女摔下台那次?"肖强把她的手塞回被窝,"聚光灯可比这亮多了。"
装止痛药的塑料瓶堆满窗台。肖强用它们种蒜苗,清水里泡着化疗掉落的头发当肥料。苏小暖扒着床沿看绿芽钻出瓶口:"等我走了,你拿这些蒜炒鸡蛋。"
"胡说!"肖强剪输液管的剪刀戳破指腹,"上周拍的CT显示肿瘤缩小了。"
血珠滴在蒜苗根须上,苏小暖突然剧烈咳嗽。肖强手忙脚乱去扶,碰倒的塑料瓶滚到房东贴在门缝的催租单上——"再拖欠房租就换锁"的红字被蒜苗汁染成暗褐色。
社区送来临终关怀手册那晚,肖强在厨房砸了三个碗。瓷片溅到炒锅里,混着焦黑的鸡蛋形成诡异的星空图。苏小暖扶着墙挪进来,抓起锅铲翻炒:"火太大了..."
"回床上!"肖强用身体挡住煤气灶,"油烟机坏了。"
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溃烂的伤口:"藏什么?当我不知道癌细胞转移了?"
肖强的手背被热油烫出水泡,疼得比心口还轻。
清明那天下起冻雨。肖强用防水布裹着轮椅推苏小暖去江边,怀里揣着电热宝和止痛栓。她要看的那棵老柳树早被砍了,只剩个树墩在泥里发霉。
"在这儿。"肖强指着树墩上的年轮,"你刻的'肖苏'还在。"
苏小暖的指尖抠进腐烂的木质:"那天下着毛毛雨,你非说树汁能粘住誓言..."
回程时轮椅陷进泥坑。肖强跪在冰雨里撬轮子,指甲缝塞满黑泥。苏小暖把围巾裹住他流血的指节:"那年你修不好自行车,也是这副倔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