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坐在灶头纳鞋底唠嗑的周母和郑娟,被敲门声吸引了注意力。“娟,是不是秉昆回来了?这都快九点了,这个点儿回来倒也有可能。”
“姨,我去看看,听这敲门声感觉不太像。”郑娟微微皱了下眉。
话音还没落,院外就传来呼喊声:“妈,开门,我是秉义……”
“秉义?”李素华惊讶地推开结霜的窗户,寒风立马从窗缝中瀼进来,屋内温度骤降。
手中的鞋底和纳针不由自主地从手中滚落。旁边的郑娟眼疾手快,马上将东西收拾好,还帮她找来棉裤。
李素华向着窗外大声喊道:“秉义,真的是你吗?”
“是我,周秉义……”院外的回答证实了李素华的猜测。
顿时,屋里一阵手忙脚乱。李素华迅速套上棉裤,还没来得及系好,就下了床。
后面郑娟焦急地喊着:“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平日里天天走街串巷,让李素华练就了一副硬朗的身板。此刻,她矫健得不像一位老妇人,倒像一名敏捷的运动员,又似一只灵活的母豹,在郑娟的呼喊声中,已迅速窜到了院门口。
“吱呀”一声,开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冬夜格外响亮。
只见一身笔挺的将校棉大衣,头戴风雪军帽,脚蹬沾着雪泥皮鞋的周秉义站在门口。他右手戴着手套,提着一个很大的行李。那张俊朗的面庞,不是周秉义又是谁?
北风卷着雪粒子,无情地扑打在窗棂上。周秉义刚跨进院门,就被母亲紧紧地抱了个满怀。李素华白润的手指死死地攥着儿子军大衣的前襟,泪珠子顺着脸上的皱纹,滚落进领口,泣声道:“我儿可算回来了……这脸怎么跟冰溜子似的……”
“妈,儿子不孝。”周秉义弯腰,把脸轻轻地贴在母亲肩头,嗅到了那熟悉的樟脑味混合着灶火的气息。八个多月前离家时,院里槐树才刚刚抽出新芽,如今枝桠上却坠满了冰棱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
郑娟扶着门框,站在堂屋前,棉袄领口翻出的月白衬领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见母子俩踏着积雪往屋里走,她赶忙掀起厚厚的棉帘子,说道:“大姨快进屋,当心寒气扑着秉义哥。”
煤油灯“噗”地爆了个灯花。周秉义这才看清屋里人的模样: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扎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碎花棉袄的袖口已经磨得发白,腰间系着一条蓝布围裙,眉眼温润得如同春水化开的墨,透着一股温婉的气质。
“这是郑娟。”李素华抹着眼泪,笑着介绍,“秉昆的对象,在光字片酱油厂可是骨干呢。只要秉昆在厂里加班,娟子怕我一个人冷清,就会留下来陪我。”说着,她往炕头挪了挪,露出铺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郑娟往搪瓷缸里续上热水,热气蒸腾,映红了她的脸颊,说道:“秉义哥喝口热的。秉昆常念叨您,说有个才华横溢的哥哥……”她礼貌微笑着和周秉义打招呼,然后转身往厨房走去,“灶上还温着酸菜粉条,我去给哥热个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