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杲组长,"机装工程负责人傲慢地打断杲维旻的发言,虽然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是你吊装,还是我吊装?"
杲维旻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攥着激光笔的指节发白,准备好的台词卡在喉咙里,脸"唰"地涨成猪肝色。余光瞥见会议桌主位——考绿君子正用钢笔在会议纪要上画着什么,他的的目光沉静如水,连睫毛都没颤动分毫。
"……当然是你们机装公司吊装。"杲维旻扯松安全帽系带,试图让更多氧气涌进发紧的胸腔。
"我们吊装?"机装工程负责人猛地坐直身体,翻毛牛皮劳保靴底重重跺地。双手"啪"地拍在桌上,震得青花瓷茶杯在托盘里跳起华尔兹,"笑话!土建公司来给'机装'公司搞技术交底?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来教我怎么吊东西了?!"
窒默如潮水漫过会议室。墙上的电子钟发出"嘀嗒"声,某人的胃部突然传出响亮的肠鸣。杲维旻像是被无形的钢丝勒住咽喉,张着嘴,喉头发出空洞的"嗬嗬"声,求助的目光第叁次投向考绿君子。
考绿君子终于放下钢笔,金属笔帽合拢的轻响仿佛某种暗号。他推了推头上的安全帽,安全帽系带在耳边微微晃动,依旧没有开口。阳光在他面前的茶缸上折射出光斑,杯中漂浮的茶叶如同凝固的褐珠。
"咳,"机装的生产组长伍元阳适时地清了清嗓子,右手无名指上的老茧在桌面上敲出鼓点。这个年过五旬的老工程技术人员有着弥勒佛般的圆脸,此刻每道皱纹都盛满笑意:
"各位,消消气,消消气。容我正式介绍——一下。"他朝机装工程负责人方向抬了抬手,袖口露出七十年代产的上海牌手表,
"这位是我们机装工程负责人刘筚,刘工,我们机装的大牛,当年公司技术界的'四大天王'之一!"他刻意加重了"四大天王"四个字,目光扫过全场,满意地看到年轻技术员们倒抽冷气的表情。
"……刘工只是刚刚落实政策摘帽平反不久,返回技术工作领域,大家对他不太熟悉。。"伍元阳的胖手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他的意思是,厂房结构吊装这活儿,他已经娴熟于心,胸有成竹胸了,闭着眼睛都能干。技术交底嘛,"他转向杲维旻,眼角的笑纹更深了,"吊装,技术交底就算了。咱们走个程序,给总公司总调那边留个书面材料,如何?"
考绿君子平静地将目光投向刘筚,双手交叠置于腹前,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像尊青铜鼎:"刘工,您的意思呢?"
刘筚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打火机"嚓"地蹿出火苗。他盯着跳动的火焰,仿佛在凝视往昔荣光:"东北101、鞍钢、包钢、太钢、石钢、武钢……"每个工程名号都像钢锭砸在会议桌上,"我在那些地方吊装万吨巨兽的时候,在座的各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杲维旻安全帽下新冒的青春痘,"恐怕还在穿开裆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