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村的清晨,总是被一种奇异的寂静包裹。没有鸡鸣犬吠的喧嚣,没有晨风穿过林梢的沙沙声,甚至没有露珠从草叶滚落的滴答声。声音在这里像是被一层无形的厚布吸走了,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压在耳膜上的宁静。阳光穿过稀薄得近乎虚无的空气,苍白地洒在简陋的土屋茅舍上,投下轮廓模糊的影子,显得格外不真实。空气里,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感知不到,只有尘土和干草混合的、属于最底层凡俗的气息。
村东头那口孤零零的老井,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带着点活气的地方。
井台是用附近山上开采的灰白色条石垒砌的,粗糙,布满风霜侵蚀的凹坑和裂纹。井绳是粗粝的麻绳,早已被磨得发黑发亮。一只半旧的水桶,桶壁箍着两道锈迹斑斑的铁箍,静静地搁在井沿。
萧遥就站在这井台边。
他微微佝偻着背脊,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越发衬得那白发刺眼夺目。那不再是几缕银丝的点缀,而是彻底、纯粹、如隆冬初雪般的白,从发根到发梢,找不到一丝属于墨色的残留。这白,是时光湍流在他生命本源上啃噬出的残酷印记,是寿元被硬生生斩去一截的无声宣告。每一根白发,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无声地刺痛着旁观者的眼睛。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麻绳,那粗糙的触感,与他体内依旧残留的、如同附骨之蛆般的世界“修正”阻力内外呼应。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血液的流动,都像是在粘稠的泥沼里跋涉,被无形的规则枷锁重重束缚。他是这方天地排斥的“黑户”,是运行法则中一个亟待清除的错误标记。
然而,他那双深陷在苍白眉骨下的眼睛,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潭,映着余烬村灰白的天,不起丝毫波澜。白发如雪,寿元有缺,天道排斥……这些沉重的代价,似乎都沉入了那潭底深处,只在偶尔流转的眸光深处,泄露出一点历经风霜的疲惫与洞悉世情的了然。
他缓缓拉动井绳,麻绳摩擦着井沿粗糙的石块,发出单调而喑哑的“咯吱”声,是这片寂静里唯一清晰的动静。水桶坠入深井的黑暗,传来空洞悠远的回响。就在他手臂发力,准备将盛满清水的木桶提上来时——
毫无征兆。
井口上方,那片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的、苍白稀薄的空气,猛地向内塌陷、旋转!
一个无形的旋涡瞬间形成,只有空间本身被剧烈扭曲时产生的、令人眼球胀痛的视觉错位感。那旋涡中心,并非漆黑,而是流淌着一种浑浊的、仿佛沉淀了万古尘埃的昏黄色泽。一股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时光被碾碎后散发的焦糊味和万物终焉的死寂感。
时间法则的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