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村的晨光,是带着水汽的清甜,混杂着泥土与青草被夜露浸润后散发出的、近乎于无的微腥。薄雾如纱,尚未被初升的日头完全蒸融,慵懒地缠绕在低矮的茅檐、篱笆,以及远处起伏山峦的腰线上。鸟鸣声穿透湿漉漉的空气,清脆得有些过分,落在耳中,却奇异地抚平了混沌海残留的、那近乎永恒的喧嚣与狂暴在灵魂深处刻下的划痕。
萧遥就靠在自己那间简陋得仅能遮风挡雨的木屋门框上。门框是新砍的木头,还带着生涩的木香,边缘有些毛糙,硌着他后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密的、针扎似的刺痛。这痛楚反而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凡尘俗世的空气,带着凉意和草木清气,毫无阻碍地涌入肺腑——没有规则层面的排斥,没有无处不在的撕扯感,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松弛。
代价是沉重的。他微微抬起眼皮,无需刻意内视,灵魂深处那冰冷、死寂、如同跗骨之蛆般纠缠的天道烙印,以及头顶上方那枚悬浮着的、介于虚实之间、散发着微弱混沌光晕的欺天石核心印记,便清晰地提醒着他。两座无形的大山,随时可能倾覆,将他碾成宇宙间最微末的尘埃。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甚至每一次动用哪怕最微弱的神念,都如同在万丈深渊的细索上行走,下方是名为“终极抹除”的永寂黑暗。
力量被死死地禁锢在这具残破的躯壳深处,像被无数道冰冷的锁链缠绕、封印。此刻的他,虚弱得连村东头那个总爱吹嘘年轻时能打死老虎的张老猎户都不如。稍微挪动一下身体,四肢百骸便传来仿佛被拆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令人牙酸的钝痛和虚弱感。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布满细微伤口和老茧的手掌上。掌心,几件物件在熹微的晨光下,流转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华。
一枚巴掌大小、形制古朴的玉珏。玉质温润内敛,表面刻着极其繁复细密的云纹,纹路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液体在缓缓流淌,散发着一种堂皇浩大、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气息。这是昔日在神都深渊边缘,凤霓裳以自身精血为引,强行驱动大炎龙气为他开辟通道时,龙气在他身上残留的一丝烙印所化。其中蕴含着一缕纯粹的、属于大炎神朝的国运龙气。对凤霓裳而言,是稳固帝位、梳理龙脉的关键之物。
一卷薄如蝉翼、触手冰寒刺骨的玉简。玉简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无数细小的、如同冰晶凝结般的天然纹路。唯有以极寒之力催动神念探入,方能感知其中记载的,是萧遥在混沌海边缘、目睹规则壁垒与混沌碰撞湮灭时,对“静”与“寂灭”之道的刹那感悟,辅以他对凌清雪《冰魄玄功》的理解推演而出的一份心得。虽非完整功法,却直指冰系大道本源,足以作为冰心阁开宗立派的镇阁底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