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带着山谷里特有的、微凉的草木清气,透过简陋木窗的缝隙,丝丝缕缕地钻进萧遥的鼻端。他眼皮颤了颤,并未立刻睁开。身体里,那如同被无数钝刀反复刮过骨髓的剧痛,经过一夜天地间稀薄灵气缓慢却持续的滋养,已经退潮般减弱到可以忍受的麻木。每一次呼吸,肺腑间残存的混沌污浊之气被外界洁净的空气置换出去,都带来一种近乎新生的微弱愉悦。
这种“活着”的感觉,真实而脆弱。
他缓缓睁开眼。头顶上方,那块温润如玉、却时刻散发着无形冰冷意志的混沌欺天石,正悬浮在离他额头三尺之处。它表面的光芒流转,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仔细地“咀嚼”着、模拟着周遭环境里那平凡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天地规则波动。它是一面盾牌,为他隔绝着天道那无处不在、足以将他瞬间碾为齑粉的排斥与杀机。但它更是一道烙印,一道枷锁。萧遥能清晰地“听”到,在欺天石核心深处,那与九天之上冰冷意志紧密相连的秩序印记,正发出恒定的、微不可闻的低频嗡鸣——那是监控,是警告,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闸刀。每一次他体内残存的、哪怕一丝微弱的力量本能地想要涌动,这道嗡鸣便会瞬间变得尖锐、冰冷,像无形的冰针刺入他的神魂,带来冻结灵魂的悸动和濒死的窒息感。
代价。这就是活着的代价。力量被锁死在残破躯壳的最深处,每一次可能的动用,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赌注是自己的存在本身。新生,亦是囚笼。
萧遥艰难地侧过头,视线落在床头那柄布满裂痕、灵光尽失、几乎与凡铁无异的残剑上。那是他唯一从混沌海带出来的“战利品”,也是过往岁月唯一残存的冰冷凭吊。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带着无尽疲惫与自嘲的弧度。罢了。他支撑着身体,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挣扎着坐起。每一次最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断裂、尚未完全愈合的经脉和脏腑,带来细密的刺痛。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晨风裹挟着山谷里湿润的泥土气息、青草折断的微涩,还有远处炊烟的暖意,扑面而来。阳光金灿灿地洒落,照亮了山谷底部这片小小的、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的村落——忘忧村。几缕炊烟笔直地升向湛蓝的天空,早起的农人扛着锄头走向薄雾笼罩的田埂,村童的嬉闹声隐隐从溪边传来。
萧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平凡的空气,这没有敌意的灵气,对经历了混沌海永恒混乱和天道杀机的他而言,是荒漠里的清泉,是地狱边缘吹来的和风。
“哟,萧先生,起啦?”隔壁院墙里,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中年汉子探出头,是猎户赵大,“脸色看着比昨日好些了!您这身子骨,可得多晒晒这日头,比啥灵丹妙药都强!”
萧遥努力挤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赵大哥说的是。”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他走到院角,拿起靠在篱笆上的扁担和木桶。动作依旧迟缓僵硬,但比起刚摔落山谷时那彻底瘫痪的模样,已算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