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枕微撑起身子,目光直视天子:
“陛下从未真心想送他去黔州吧?今日这般结局,想必早在陛下预料之中。”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连最基本的礼数都省去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疲惫之色尽显:
“景琰生性敏感,行事偏激却不失刚烈。他选这条路,朕确有预料。但朕!确实希望他能够平安抵达黔州......”
皇帝的话音渐低,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王枕微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你自请随行黔州的事,朕已知晓。”
皇帝顿了顿:
“朕倒没想到,你与景琰还有这份真情。”
见王枕微不语,皇帝继续道:
“朕准你明日光明正大地启程黔州。”
王枕微猛地转头,眼中满是困惑。
杨景琰明明已经......
“景琰的死讯暂不能公开。”
皇帝定定的直视着她,天家威仪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朕会让他在一年后病逝于黔州,也算全了他的体面。这最后一程,就由你这个太子妃亲自相送吧。”
王枕微突然间笑了笑,她的笑声里讥诮的毫不掩饰:
“都到了这个时候,没想到陛下最在意的还是自己仁君的名声。”
杨景琰他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却唯独不能死在去往黔州的途中。他自焚于蓝田驿站,难免会引起世人无端猜疑,而首要被怀疑的对象便是当今天子。
皇帝这般安排,说是给杨景琰体面,实则不过是为保全自己的仁君的圣名罢了。
王枕微心中了然,却懒得再说什么。她微微合上眼,不再理会皇帝。
皇帝一声叹气,并未怪罪。他只是转身离去,蹒跚的背影不像是一位帝王反倒是更像一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父亲。
翌日,王枕微便如皇帝所说,光明正大的从长安出发,在已经成为废墟的蓝田驿站与众人汇合,一路越过秦岭前去黔州。
只不过这一次,王枕微离开长安前,特意差人去将杨嘉仪之前给自己的那封璇玑营密令送回了长宁公主府。
她想,她终究是辜负了公主的美意。那封密令,怕是再无用武之地了。
而在长宁公主府的杨嘉仪接到王枕微送回来的那封信,显然不知道王枕微的心思。
而今日之后,杨嘉仪也再未见过王枕微,长安城的牡丹花开了谢,谢了开,宫墙内的柳絮也是一年又一年的飘飞。而长安的杨嘉仪却一直没有等到故人的来信,再次得知杨景琰和王枕微的消息时,已经是多年后,她收到的也一封文书、冷冰冰的寥寥几字告诉了杨嘉仪,杨景琰和王枕微到了黔州后的消息。
岁余,杨景琰以疾卒,年三十有一。
太子妃王氏从行,哀恸过礼,未几亦卒于贬所。二人以庶人礼合葬,赦其左右部曲还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