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自信望见竹简上“若有违命,国有常刑”的批红被咳血染红,恰如三日前原相府密探送来的战报,“魏军铁蹄已至济水”的字迹旁,画着无数滴血的箭头。
祭坛东侧的观礼群臣中,江夏王义恭突然跪倒,玉笏击地发出清响:“臣等愿随陛下,扫清胡虏,复我河山!”
“若有斩将搴旗,率先登城者,赏千金,封万户;若有临阵退缩,贻误军机者,依汉法‘失期当斩’!”
文帝将檄文摔在祭坛上,竹简散作数截,其中一截滚到郗自信的囚车轮下。
他看见断简上“庶人义康,素有反心”的字样被碾碎,露出背面用小字写的“曲辕犁可增粮三成”,那是他昨夜冒险托人送上的急奏。
誓师礼成时,东方既白。
文帝扶着侍臣的手走下祭坛,龙袍下摆扫过郗自信的囚车,药囊里的参片簌簌作响。
郗自信望着他鬓角新生的白发,想起檄文中“武皇帝在天有灵,当佑我师”的句子。
他心中了然,现今国力未有大的改变,这场被赋予厚望的北伐,从太庙誓师的这一刻起,就已注定成为龙袍下裹藏的悲剧。
当檄文的气势压不住帝王病体的咳嗽,当祭坛的香火掩不住库房里霉变的粮草,那些用典精当的辞藻,终究拗不过现实的铁骑兵锋。
城外的号角突然响起,震落太庙檐角的铜铃。
郗自信看见王玄谟的先锋军已开出城门,明光铠的反光在晨雾中如同一道流动的血痕。
而文帝手中那节未读完的檄文,正被风吹向祭坛后的荒草,恰似他未及施行的改革,终将淹没在北伐的烽烟里,成为史书中一段被血浸透的注脚。
正愣神之际,郗自信耳中响起随从的声音,“相王,您的奏疏又被退回了。”
那是三日前,他托人呈上的《积谷防旱策》,如今被弃置在御案一角。
随从隔着栅栏递来竹简,封皮上 “擅议军国大事” 的朱批刺目如血。
郗自信抚摸着竹简边缘的刻痕,那是他用数十个日日夜夜心血写成的《北伐粮草策》,里面详细推演了曲辕犁改良后可增的粮产,以及用翻车灌溉能缩短的屯粮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