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三)
张姐吐出的那个数字,像三块冰冷的巨石,沉沉压在王新仁和阮雪的心口。出租屋里,那晚的灯似乎比往日更暗,连墙上剥落的墙皮都透着一股灰败的死气。王新仁蹲在墙角,闷头抽着最劣质的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偶尔烟头明灭的瞬间,映亮他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
“三万……”阮雪的声音轻得像游丝,空洞地悬在烟雾里,“我们去哪里找三万?”
王新仁狠狠吸了一口烟,烟蒂按在地上,碾得粉碎。“挣!”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我去码头扛包,去工地搬砖!你……你不是在群里接活吗?多接!挑贵的接!白天干完晚上干!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阮雪,像要把这口活下去的气硬灌进她身体里,“孩子不能没有妈!这个证,必须办!”
阮雪被他眼中的火焰灼了一下,泪水无声地涌出。她用力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回软弱:“好!挣!我们挣!”
生活的齿轮,在王新仁和阮雪身上,骤然加速到令人窒息的程度。
王新仁彻底放弃了风吹日晒、收入微薄且不稳定的贩菜。他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扑向了城市最粗粝的角落。晨曦微露,他已在码头冰冷的船舷边,弓着腰,咬着牙,扛起百十斤的麻袋,一步步挪向堆场,汗水混着灰尘在黝黑的脊背上冲刷出道道泥沟。午后,他又出现在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穿梭,搬运砖块、搅拌水泥,沉重的劳动让他的腰背在夜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专挑那些没人愿意干的、最累最脏的力气活,只因为工头会多塞给他几十块钱。晚上回家,常常累得连话都说不出,胡乱扒几口冷饭,倒头便睡,鼾声沉重得像破旧的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