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时,半味谷的传味苗突然频频震颤,叶纹上的暖色调子褪得飞快,竟渗出些灰黑色的痕迹,像被墨汁污了的账本。起初只是凡世的南坡村,有孩童指着天上惊叫:“云在哭灰泪!”众人仰头看去,往日洁白的云团此刻裹着铅灰色的雾,飘到哪里,哪里的草木就蔫下半截,田埂上的稻穗本该饱满沉坠,却纷纷蜷成了枯针。
“不是云在哭,是云里的气不对劲。”林七站在听蝉屋的檐下,指尖捻起片飘落的灰雾,那雾气触到指尖竟像针般刺人,带着股熟悉的阴寒——与万魂谷深处曾弥漫的死寂之气有几分相似,却更添了层骄横的戾气。他转头看向姜瑶光,她的星盘正悬在屋梁上剧烈旋转,盘面上代表天宫的光纹扭曲成蛇形,尖端直指凡世的村落,“是天宫来的气,被人动了手脚。”
姜瑶光指尖划过星盘,光纹突然炸开,映出天宫南天门的景象:往日庄严肃穆的云阶上,站着位身披玄金甲的天君,面容本该清正威严,此刻却双目发直,瞳仁里浮着层淡紫色的雾。他身边的仙官们垂首战栗,不敢直视他手中的“镇凡令”——那令牌本该用来护佑凡世风调雨顺,此刻却泛着灰光,每挥动一次,凡世就刮起阵带着沙石的狂风,吹得百姓们刚重建的茅屋摇摇欲坠。
“是执掌云气的玄曜天君。”姜瑶光的声音有些发紧,星盘的光纹里,玄曜天君正指着凡世的河道冷笑,那笑容僵硬得像面具,“他在命云神断流!南坡村下游的渡口刚修好,这会子水已经见底了,百姓们挑着水桶往山里走,脚都磨出了血泡。”
阿木在灶语堂里打翻了粥碗。百味墙上,南坡村的土砖突然渗出黑褐色的水,把上面的烟火痕晕成了污斑;魔界的青砖刻的酒坊纹被戾气熏得发黑,像是着了火;妖界的石砖沾着的灵果浆凝固成块,硬得能硌碎指甲。“这气在蚀味道。”他捧着块被染黑的土砖,砖上曾留着老书生妻儿的笑影,此刻却模糊成团黑影,“连家的味都留不住了。”
阿青带着山精们往凡世的田里撒灵草籽,那些能抗寒抗旱的种子,落到被灰雾浸过的土里,竟只冒出个芽尖就枯死了。“这气比洪水还毒。”她徒手刨开冻土,指缝里渗着血,“洪水退了能重种,这东西却在烂根!”山精们急得用头撞地,额头渗出血珠,滴在土里,竟滋滋冒起白烟。
孙儿的小推车上,麦饼硬得像石块。他本来要去给妖界的狐狸送新做的糕,路过南坡村时,见几个穿着银甲的天兵正掀翻百姓的粮摊,为首的天兵手里举着玄曜天君的令牌,喝骂道:“天君有令,凡世赋税加倍,交不出的,拿儿女抵债!”有个老妇人抱着粮袋哭,被天兵一脚踹倒,袋里的糙米撒在灰土里,瞬间变成了黑色。
“你们凭啥抢东西!”孙儿推着车冲过去,把麦饼往老妇人怀里塞,“奶奶说,抢来的味,咽下去会扎心!”天兵转头瞪他,盔甲上的云纹竟泛着灰光,伸手就去抓孙儿的衣领,“凡童敢顶嘴,拖去天牢喂兽!”
就在这时,传味苗的藤蔓突然从土里窜出,像条绿鞭抽在天兵的手上。那藤蔓叶纹本是鲜亮的绿,此刻却红得发紫,显然是动了真怒。天兵痛呼一声,手上冒出燎泡,他惊疑地看着满地疯长的藤蔓,突然像被什么吓住,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临走时还往地上啐了口灰雾,“等着瞧,天君说了,凡世的蝼蚁,不配吃米!”
老妇人抱着孙儿哭,孙儿却指着天兵远去的方向,那里的灰雾里,隐约飘着丝极淡的腥甜,像某种妖术用的药引。“阿木哥说过,邪味藏不住的。”他把染了灰的麦饼埋进土里,“等我们找出是谁在搞鬼,这些饼就能发芽。”
林七在听蝉屋铺开《三界味经》,书页上的字迹忽明忽暗,像是在挣扎。他指着其中一句被黑气笼罩的经文——“天凡本同源,欺下必遭谴”,“玄曜天君镇守南天门千年,素来体恤凡世,如今性情大变,定是被人动了手脚。”他看向姜瑶光,“星盘能算出那戾气的源头吗?”
姜瑶光的星盘上,代表玄曜天君的星子正被一团灰雾裹着,周围的星轨乱成一团。“这不是寻常的邪气,”她指尖划过星盘,光纹被灰雾蚀得滋滋作响,“里面混着傀儡术的咒印,还有……万魂谷的阴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