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天,半味谷的藤架覆了层薄薄的白霜,传味苗的叶尖却泛着奇异的暖意。林七晨起推窗时,正见阿木蹲在百味墙前,用指尖轻轻拂去新砖上的霜花——那枚嵌着铁锅碎片的砖块周围,竟冒出圈淡金色的光晕,把霜气都融成了细细的水珠,顺着砖缝渗进土里,惊起几只藏在根须间的银虫。
“师父您看,”阿木回头时鼻尖冻得通红,手里举着片刚摘的叶纹,“这纹路里的石人,怀里多了个陶罐。”林七接过叶子细看,果然见叶肉间的脉络勾勒出个圆鼓鼓的陶罐,罐口飘着缕细烟,烟里混着西荒的沙味与凡世的麦香。正琢磨时,谷口突然传来货郎的吆喝声,比往日里多出几分急切。
众人赶到谷口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货郎的推车翻在路边,车辙里凝着冰碴,而他本人正抱着个裂了缝的陶罐,急得直跺脚。陶罐里淌出的不是寻常酒水,而是泛着微光的琥珀色液体,落在地上竟冒出串串金泡,把冻土都烫出了细密的小孔。“这是石人托我捎来的‘百味酿’,”货郎声音发颤,“他说埋在西荒沙下三年,专等第一场霜来开封,可刚过忘川渡就被黑气撞了!”
话音未落,阿青突然指着远处的云层:“那是什么?”只见西北方的天际浮着团灰黑色的云,云团边缘翻涌着暗紫色的纹路,竟与当初墨渊的咒印隐隐相似。山精们顿时嘶鸣起来,灵草的根须在地上乱颤,孙儿怀里的麦饼突然掉在地上,饼上的彩虹纹瞬间褪成了灰白色。
“不是墨渊的邪气。”姜瑶光迅速展开星盘,光纹里映出云团的真身——那竟是无数细碎的怨气凝结而成,每缕怨气里都裹着片干枯的叶纹,“是被遗忘的味道。”她指尖点向光纹中片卷曲的枯叶,“这是三百年前,北漠牧民祭火时用的柏叶;还有这个,是东海鲛人失落的珍珠粉……它们被人刻意从记忆里抹去,积郁成了怨。”
玄曜天君踏着云气赶来时,金甲上还沾着天宫的霜。他看到那团黑云,眉头瞬间蹙起:“忘川渡的守吏今早来报,说近月来有无数承载记忆的信物坠入忘川,原以为是自然损耗,如今看来……”话音被阵刺耳的裂帛声打断,只见那团黑云突然炸开,化作千万道灰线,像箭似的射向谷中各处。
“快用灵草护住百味墙!”阿青指挥山精们结成草网,灵草的汁液溅在灰线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可灰线太多,总有漏网之鱼——道灰线擦过老铁匠的铁锅,原本亮堂的锅面顿时蒙上层锈色;另道钻进孙儿的竹筐,里面新做的麦饼瞬间变得干硬如石。最险的是道灰线直扑百味墙,眼看就要撞上那枚嵌着铁锅碎片的砖块,却被阵突如其来的酒香拦住。
众人循香望去,只见那裂了缝的陶罐突然自行立起,罐口喷出道琥珀色的酒柱,在空中凝成道拱桥,将灰线尽数挡在墙外。酒柱里浮出无数细小的影子:有北漠牧民围着火堆烤饼的剪影,有鲛人用珍珠粉调蜜的手势,还有个模糊的老者身影,正往石人怀里的陶罐里添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