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的嗡鸣声在傍晚的窗台下织出细密的网,林丽指尖捏着枚银顶针,将最后一粒盘扣缝进靛蓝土布,那是结婚时的第一件家具,是林丽的最爱。
她腕间的银镯晃过灯影,在衬衫领口勾出半圈月光 —— 那是用批发市场淘来的边角料拼的,袖口滚着碎白花布,针脚比百货公司卖的的确良还齐整。
我套上衬衫时,后颈蹭到她指尖的薄茧,像被春日柳絮轻轻搔了下。“转个圈瞧瞧。” 她跪坐在板凳上,膝盖压住散落的剪报,眼睛亮得像缀着两粒星子。
剪刀 “咔嗒” 咬断线头的声响里,我看见她嘴角梨涡盛着蜜糖,“昨儿见你盯着王姐的新衬衫瞅,就想着攒点碎布给你做件。” 领口的弧度恰好贴着锁骨,袖管长短不多不少,连手肘处的褶皱都熨帖得服服帖帖。
缝纫机台角的搪瓷杯里,晾着她刚泡的槐花蜜,甜香混着布料浆洗后的皂角味,在暮色里酿成暖融融的茧。
五月厂区家属院的梧桐开得泼泼洒洒,我们常坐在梧桐树下分食一碗馄饨。她总把漂着蛋丝的半碗推过来,自己戳着碗底的紫菜碎笑:“我小时候在东北,冬天就盼着供销社卖冻柿子,咬开个小口嘬糖水,跟这馄饨汤似的甜。”
阳光透过叶隙在她发间跳格子,我盯着她被热气熏红的鼻尖,突然想起初见时她蹲在缝纫机前的模样 —— 碎布在她手里翻成花,剪子尖挑着丝线转个圈,就变出朵立体的栀子花。
我突然明白为何她总在夜里翻出女儿的百日照,用棉线给照片里的小袄绣花边 —— 那孩子眉眼像她,鼻梁却挺得像那个教书先生。
邻里回忆道:“我走的时候,雪下得跟天漏了似的,” 她摩挲着掌心的月牙疤,那是当年拽住民政局铁门留下的,“听说他把女儿送给远房亲戚,换了两袋玉米种。” 北风似乎穿透二十年后的春阳,吹得她肩头微微发颤。
我握住她的手,指腹触到茧下的硬痂,突然想起有次她缝补被炉火烧出洞的被单,也是这样低着头,让碎发遮住发红的眼眶。
有时我会在她裁布时看见恍惚的温柔。她量尺寸的皮尺滑过木板,发出 “嘶啦” 的轻响,像极了女儿小时候啃奶片的动静。“你说现在的小姑娘,还会不会穿妈妈做的花衬衫?”
她举起块印着小鸭子的碎花布,阳光从针眼里透过来,在她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窗外的槐花落了满地,像谁撒了把未融的糖霜,而她指尖的顶针,正把那些结痂的伤疤,慢慢磨成温润的玉。
林丽特别心灵手巧,她能裁裁剪剪,做成好看的衣裳。有一次,她到批发市场买的下的边角料,给我做了一件衬衫,穿在身上别提多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