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面无表情看着儿子小刚仅有的照片,想起小刚放学时总把书包带勒得死紧,帆布边缘嵌进锁骨,像条正在收紧的麻绳。他盯着自己埋在牌堆里的后脑勺,那灰白的发根在夕阳下泛着金属冷光,恍若渔网上挂着的碎玻璃,扎得他眼眶生疼。
这刺痛感让大嫂猛地一颤,指尖的纸牌 “哗啦” 散落半桌,红桃 K 的笑脸正对着她发皱的手背 —— 那上面还留着三年前给小刚烫牛奶时,被沸液溅出的月牙形疤痕。
“又输三毛!” 大嫂的手掌拍在油腻的木桌上,惊飞了纸烟燃起的灰。纸牌的油墨味混着汗酸,像团浑浊的潮水漫过小刚的脚踝。
可在大嫂的鼻腔里,这味道突然幻化成二十五年前炕头上的血腥味,她攥着炕沿,听见接生婆说 “男孩,五斤八两” 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触感。
那时她多怕啊,怕养不活这个皱巴巴的小生命,可现在…… 她瞥向儿子锁骨处被书包带勒出的红痕,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气。
在大嫂脑海里投映出十五年前的画面:小刚发着高烧,她却守在牌桌前凑最后一圈,等散场时才发现孩子把尿片焐得滚烫,后腰上烫出的水泡比这白痕还要触目惊心。
此刻木桌上的搪瓷杯突然晃了晃,杯底残留的凉茶泼出来,在牌面上晕开暗黄的渍,多像那天她慌乱中打翻的紫药水啊。
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升起,在暮色里织成灰紫色的网。姐姐领着小刚穿过晒谷场,凉鞋踩过碎石子,发出细碎的 “咔嚓” 声,像极了母亲洗牌时纸牌相撞的脆响。
这声响让大嫂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想起去年秋收,小刚背着比人还高的麦捆摔在田埂上,膝盖磕出的血珠滴在晒裂的土地上,和此刻牌桌上那滴凉茶渍一样,都是她没去接住的疼痛。
代销店玻璃罐里的水果糖折射着暖黄的光,十岁的姐姐突然踉跄着扑过去,额头撞在玻璃上发出 “咚” 的闷响 —— 这声音像根锈钉子,狠狠扎进大嫂记忆里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三年前出海前的清晨,丈夫往她手里塞了皱巴巴的五元钱:“给娃买块糖吧。” 可她转头就把钱押在了牌桌上,直到听见码头传来的惊呼,才攥着输光的空拳往海边跑。
此刻姐姐额头撞在玻璃上的闷响,和当年她听见 “船翻了” 时,脑袋里炸开的轰鸣重叠在一起,震得她耳蜗里全是尖锐的嗡鸣。
“奶奶!” 姐姐的哭喊惊起了槐树上的麻雀。奶奶佝偻着背从灶台前转身,围裙上还沾着面疙瘩,蒸腾的热气中飘来玉米饼的焦香。这焦香像条滚烫的烙铁,烫得大嫂心口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