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的鸟市笼罩在一片沸腾的喧嚣里,蒸腾的暑气裹挟着谷壳与鸟羽的微尘,在晨光中织成一张朦胧的网。白若雪蹲在竹棚下,鼻尖几乎要蹭到蒙着细纱的鸟笼,眼睛瞪得像两枚铜铃——笼中那只绿毛鹦鹉正歪着脑袋啄食横杆,爪子上还挂着半颗没嗑开的花生,翡翠似的羽毛在斜射的晨光里泛着油亮的贼光,每根羽茎上的金斑都像偷来的碎金子,活脱脱一个溜进米仓的小毛贼。
"老板,这鸟多少钱?"她晃了晃腰间的钱袋,十文铜板在粗布口袋里撞出清脆的响声,引得鹦鹉黑豆似的眼珠滴溜溜转。
卖鸟老汉眯起眼,打量着她裙摆上细密的补丁,指甲缝里嵌着陈年的粟米残渣:"十文钱,少一个子儿不卖。"他枯瘦的手指敲了敲笼沿,鹦鹉受惊般扑棱起翅膀,绿羽翻飞间金斑闪烁,晃得白若雪眼前一阵眩晕。
阿三猫着腰凑过来,刚把脑袋探到笼前,就被鹦鹉"笃笃"的啄笼声吓得缩了缩脖子:"雪姐,十文钱够买三斤雪白的砂糖了,能熬两锅稠乎乎的糖霜呢!"他搓着手指,仿佛已经闻到了糖霜熬制时的甜香。
"你懂个啥!"白若雪"啪"地把十文铜板拍在老汉掌心,震得鹦鹉扑棱到笼角,尾羽扫过竹条发出"沙沙"声,"这叫'活体广告牌'!"她隔着笼子戳了戳鹦鹉的脑袋,那鸟儿竟不怕生地歪头啄向她的指尖,喙尖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笑出声,"以后咱卖糖球,往遮阳伞上一挂,它替咱吆喝,多省事!别人靠嗓子,咱靠鸟嘴,这叫生意经!"
阿四在一旁挠着后脑勺,发髻散落下几缕头发:"雪姐,鸟能听懂人话?"
"听不懂就教!"白若雪瞪了他一眼,忽然想起被父亲逼着背《女诫》的时光,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当年我爹拿戒尺敲着紫檀木桌角教我'三从四德',我不也学会了'食不言'?虽然总共就记住了这三个字..."
此后的糖球摊添了道奇景。每日天不亮,白若雪就拎着鸟笼蹲在摊前,晨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举着串红通通的糖球,扯着嗓子喊:"糖球买一送一!不买亏大了啊——"阿三在旁敲着破铜锣伴奏,"哐当"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阿四则举着木板画的糖球模型,跟着节奏晃悠。鹦鹉歪头盯着她,黑豆似的眼珠在晨光里映出她的影子,爪子紧紧抓着笼中横杆。
头一日,鹦鹉只是歪着脑袋啄她递过去的糖球,晶莹的糖霜粘得喙尖发白,逗得阿三直笑;第二日,它开始跟着她的尾音嘟囔,含糊的音节像含着颗石子在嘴里滚;到了第三日清晨,露水还挂在遮阳伞的边缘,白若雪刚喊完"买一送一",鹦鹉突然张开喙,声音尖细得如同指甲刮过铜盆:"买一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