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铁锈、腐烂菌毯和硝烟混合的刺鼻气味,狠狠灌入裴度的鼻腔。他半跪在潮湿冰冷的水泥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滚烫的沙砾,灼烧着被孢子侵蚀的喉咙。许霜药软倒在他身侧,同样在拼命汲取着这污浊不堪的“新鲜”空气,身体因为极度的脱力和恐惧而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们刚刚从那个活化、如同巨型肠道般疯狂收缩绞杀的管道地狱中爬出来,身后,被他们用碎石和断裂金属管勉强堵塞的管道入口,正传来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和菌丝疯狂增殖的“沙沙”声。活化的管道,如同被激怒的巨兽,正试图冲破阻碍,将逃逸的猎物重新拖回深渊。
暂时脱离了污水的浸泡,但更大的恐怖如同冰冷的帷幕,笼罩着这片位于城市废墟地下的巨大中转泵站。泵站早已废弃多年,巨大的钢铁水泵如同死去的史前巨兽骸骨,锈迹斑斑地矗立在阴影里。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粘稠污物,墙壁上爬满了暗绿、银灰交错的菌斑,如同某种恶性的皮肤病,正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金属和混凝土。穹顶破损,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勉强照亮空气中悬浮的、浓得化不开的孢子尘埃,它们如同有生命的灰雾,在微弱的光柱中缓缓沉浮、蠕动。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但那死寂之下,潜藏着无数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菌丝摩擦的“沙沙”声,孢子细微的爆裂声,以及…从四面八方黑暗中传来的、意义不明的、低沉粘稠的呜咽。
菌主醒了。它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冰冷沉重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渗透进每一寸空气。裴度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亿万道充满纯粹恶念与吞噬欲望的“视线”,正穿透层层阻隔,牢牢锁定在他们身上,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这里不再是庇护所,而是另一个形态的狩猎场。
“呃…”许霜药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挣扎着想站起来。她的脸色依旧惨白如纸,荆棘王冠的暗红光芒微弱地闪烁,每一次闪烁都让她纤细的脖颈微微抽搐,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共生连接带来的剧痛余波仍在脊椎深处肆虐,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在穿刺骨髓。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意识层面残留的碎片——裴度那被篡改记忆中的冰冷雨巷,那只粗糙油腻的大手带来的窒息恐惧,以及…那培养舱中沉睡的“自己”所带来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荒谬感。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同肮脏的油污,顽固地黏附在她的意识里,带来强烈的精神污染和不适。她下意识地想将这些“杂质”驱逐出去,却在精神触碰到它们时,引发了共生连接的一阵剧烈刺痛。
“别乱动!”裴度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伸手,动作粗暴地一把按住许霜药试图撑起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闷哼一声,再次跌坐在地。他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警惕地扫视着泵站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每一个巨大水泵形成的阴影。他的右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只手上,翻卷的伤口在脱离污水后显得更加狰狞,皮肉边缘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然而,在那伤口深处,在翻卷的皮肉之下,那几缕如同活物般蜿蜒盘踞的暗红色纹路,却比在管道中时更加清晰、更加刺眼!它们仿佛获得了某种滋养,颜色变得更加深沉粘稠,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光泽,并且…似乎正在沿着伤口边缘,极其缓慢地、不可阻挡地向四周健康的皮肤蔓延!
力量的代价,以最直观、最恐怖的方式烙印在他的血肉之上。每一次使用共生带来的那点可怜增幅,都是在为这侵蚀之火添柴加薪!
许霜药的目光死死盯在裴度手上那蔓延的暗红纹路上,瞳孔因为恐惧而收缩。作为曾经的“创造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不可逆的深度异变已经开始,裴度的时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吞噬!“你的手…”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