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跟着老谷走在通往山脚村庄的碎石小道上。这条被岁月磨平棱角的小径,勉强容得下三人并肩而行。碎石与泥土早已在经年累月的踩踏中融为一体,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散布着昨夜暴雨留下的水洼,映着晨光,像散落的铜镜碎片。
青鸟低头看了看身上清韵代亲手缝制的藏青色长衫,不得不将衣摆挽起,在腰间打了个结。即便如此,行走间仍不免有泥点溅上他新换的布鞋。老谷在前头走得稳健,那双崭新的布鞋却已沾满泥浆,鞋帮上还挂着几根折断的稻穗。
小道两侧,三三两两的村民早已佝偻在田间。他们蹲在倒伏的稻秆间,手指颤抖地抚过那些被冰雹砸得千疮百孔的谷穗。这些稻谷再过一段时日便可收割,如今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砸落了希望。
青鸟经过一个站在田埂上的汉子时,看见那人粗糙的手掌正抹过眼眶,指缝里漏下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呆滞的目光穿过东倒西歪的稻田,仿佛在看某个遥不可及的远方。
"这场雹子..."老谷突然开口,声音比田埂上的晨露还沉,"砸碎的不只是庄稼。"他弯腰拾起半截谷穗,指尖捻开谷壳,里面已然有了小小的稻米,"朝廷的税簿上,可不会记什么天灾人祸。"
青鸟望着远处山峦上未散的阴云,喉间泛起一丝苦涩:"这老天爷也不知是怎么了?"他轻声念着,脚下不小心踩进一个水坑,泥水浸透了袜履,"既要缴税,又遇天灾,百姓多苦难……。"后半句却再说不下去。
一阵风吹过,田里倒伏的稻浪发出沙沙的哀鸣。几个孩童提着破竹篮在田埂间穿梭,弯腰捡拾那些侥幸完整的谷穗。他们赤脚踩在泥泞里,脚踝上沾着的不知是泥浆还是被稻叶划出的血痕。
小道尽头聚集着十几个人影,他们不时指向远处的客栈,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见老谷走近,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率先开口:"老谷,你家客栈那阵仗,没出啥大事吧?"话音未落,旁边一个中年妇人便抢着道:"瞧老谷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准是平安无事!"
这时,一个面色酡红的年轻后生挤到人前,神秘兮兮地说:"你们可不知道,昨儿夜里那才叫吓人!客栈外头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喊杀声震得地皮都在颤,那阵势,活像千军万马在厮杀!"
"净瞎扯!"中年汉子嗤之以鼻,"大伙儿都躲山洞里去了,谁瞧见了?"
年轻后生急得直跺脚:"我啊!昨儿贪杯多喝了几口,醉得不省人事,没跟着大伙儿避难。后半夜硬是被吵醒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凑近了些,只见他夸张地比划着推窗的动作,"我刚支开窗棂,好家伙!外头火把亮得跟白昼似的,少说也有数千号人。还没等我看真切,就听见'啊呀'一片惨叫,那些个贼人怕是遭了报应!"
那中年汉子眉头一皱,狐疑道:“你怎知不是盗贼杀人时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