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寺的庙门歪斜地挂着,朽木上裂着蛛网般的缝,风一吹就吱呀作响,像位喘不上气的老人。墙根塌了大半,露出里头的黄土,蓬蒿顺着断口往外钻,竟有半人高,把当年青石板铺就的庙道遮得只剩零星边角。
潘青山站在马车旁,望着那破败的寺门和那垮塌的院墙,低头捡起一块碎瓦,指尖捻动。瓦上还留着点模糊的青釉,是当年扩修时换上的新料——他忽然想起,这庙最初原不是这般模样。
早年间,伏虎山周边的云岳村和十里铺凑钱修这山神庙时,不过是三间土坯房,供着尊泥塑山神。
法缘和尚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僧袍,在门前扫落叶,他那小徒弟善来才及腰高,抱着比自己手臂还粗的扫帚,踮脚够着台阶上的灰。
师徒俩把庙打理得素净,香炉里的香灰总筛得平平整整,供桌上的油灯夜夜亮着,像两粒守着山坳的星子。
变故是从那个秋雨夜开始的。过路的旅人裹着一身尘土,在庙门檐下求宿,法缘和尚给了他碗热粥。
夜里,旅人对着山神像磕头,声音压得低,却被起夜的法缘和尚听了去——求妻平安诞子,若能儿女双全,必来镀金身、扩庙宇。
谁也没把这话当真,直到三年后。那旅人从兴元府赶来,带着车马队伍,还带着十几个披袈裟的僧人。
他真的给山神像裹了层金灿灿的铜皮,又把土坯房拆了,盖起青砖大殿,连院墙都砌得齐整。原来他妻子真生了龙凤胎,这事儿像长了翅膀,飞遍了十里八乡。
打那以后,伏虎寺就变了。香客踏破了门槛,供桌上堆着红布裹的鸡蛋、新做的虎头鞋,全是求子的。
平常妇人提着篮子来,达官贵人的马车直接停在庙门口,香炉里的香烧得太旺,连梁上都熏出层黑灰。潘青山记得自己成亲那年,也攥着娘子的手挤在人群里,香炉的热气烫得人冒汗,娘子红着脸把写了俩人名字的红绸系在殿前的榕树上。
没过半年,娘子真的怀上了,他携着妻子来还愿时,庙里的钟声正撞得震天响,和尚们唱经的声音能传到山道上。
夜色渐浓,山风掠过破败的山神庙,潘青山回过神来,看着檐角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陈明乾上前一步,声音在空旷的庙门前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赶路到此,遇到山道被堵,来此过夜。”
守在庙门两侧的镖师闻言,皆是一愣。两人身形壮实,手中的宽刀泛着冷光,此刻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眼神,眸中满是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