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明白,邱癫子说的“人为器”,不是把人当成冰冷的工具,而是让人心、身、意,都像精心烧制的青瓦,既承得住风雨,又藏得住日月,在天地间站得稳,立得正。
就像这瓦,历经揉、烧、淬,才成了能遮风挡雨的器,人也得经事、磨心、炼意,才能成个顶天立地的人,能担当,能坚守。
回到家时,汪东西正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咚、咚”的,匀得像钟摆,每一下都劈在木柴的纹路里,裂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毛刺。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斧头举起时不慌不忙,落下时精准果断,像在进行一场仪式。
四大秘卷对于世人来说是绝密,但对于被认可的人来说,只是引领修行的工具。
黎杏花把陈家的青瓦放在窗台上,月光落在上面,反射出淡淡的光,照亮了窗台上那本摊开的《蜂花柬》,书页上“人为器,蜂为用,花为媒,世为柬”十二个字,在月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像窑里的火气,在夜色里慢慢升腾,又慢慢沉淀,化作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在这寻常的院落里,在这平凡的人身上,悄悄扎下了根。
夜风穿过屋瓦,发出“呜呜”的轻响,不再是之前的杂乱,黎杏花侧耳细听,竟听出些细微的差别——靠近向山的那面瓦,风声柔些,像少女的低语,带着山间的水汽;背向山的那面,风声硬些,像壮汉的吆喝,带着股劲。
她想起邱癫子的话,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像尝到了刚出窑的瓦,带着股清冽的、踏实的香,那香气里,有松柴的醇厚,有泥土的清新,还有自己终于找到的那点“气脉”,在胸腹间缓缓流动,像条温暖的小溪,滋养着身心。
这一夜,黎杏花睡得格外沉,梦里没有漏雨的慌张,只有青瓦在阳光下泛着光,窑火在夜色里跳着舞,还有自己站在屋脊上,鼻尖对准向山时,那阵眉心的清凉,像天地在轻轻点头,说:“对了,就是这样。”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片青瓦,躺在陈家的窑顶上,听松风穿过瓦缝,像乐曲在演奏;看月光洒满瓦面,像铺了层银霜;身上印着揉坯人温暖的指印,带着松柴的香气,在天地间静静地待着,既不张扬,也不卑微,只是稳稳地,守着自己的那方天地,为身下的人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