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眨眼本名叫王栓柱,因天生眼疾,眼皮总是不受控制地跳动,平均每分钟要眨三十多次,快得像扑扇的蝴蝶翅膀,唯独在观察事物时能短暂静止,因此得了“鬼眨眼”这个名号。
他此刻背着半袋新磨的玉米面,布袋是粗麻布做的,磨得发亮,边角都起了毛。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尖聚成水珠滴落在衣襟上,打湿了一大片,那衣襟是他媳妇用靛蓝染的,颜色深得发黑。
他原本眨个不停的眼睛瞪得滚圆,眼球上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像渔网般纵横交错,仿若两颗被阳光照亮的黑曜石,又像是被智慧点亮的灯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这奇异的一幕,连背上的玉米面袋滑到了肩头都未察觉,袋口露出的玉米面像撒了把雪。
他瞧见邱癫子伸手托住黎杏花的腰,动作快而稳,手肘微屈,呈九十度角,掌心张开如托碗,仿佛是在救助不慎滑倒的乡邻;又看到杏花嫂倚靠在邱癫子臂弯里,头微微低着,发丝遮住了半张脸,那发丝被汗水浸得有些黏,沾在脸颊上,姿态虽显狼狈,却并无半分亲昵,如同疲惫的旅人在驿站暂歇,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痛苦的蹙痕,显然身体不适,额头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
然后就是,两人久久保持着这个姿势,邱癫子的嘴唇微动,幅度很小,像是在说些什么口诀,杏花嫂的肩膀偶尔轻轻起伏,频率均匀,仿佛在调整呼吸,周身萦绕着一股沉静的气息,与瓦下院子里鸡犬相闻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大黄狗在追着尾巴跑,老母鸡带着小鸡在刨土,“咯咯”的叫声此起彼伏。
鬼眨眼彻底懵了,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轻轻刺着头皮,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像刚炸过的猪毛。
他满心怀疑自己今天定是看错了,莫非是赶早场太累,起得比鸡还早——寅时就动身了,眼睛又出了毛病,招惹上了幻觉?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想让视线清晰些,眼皮拍打的声音“啪啪”响,可眼前的景象并未改变,反而因眨眼的动作,让两人的身影在他眼中晃出了重影,像水中的倒影被搅乱。
他仿佛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路边的狗尾巴草在他眼中成了摇曳的鬼影,叶片的绒毛像鬼怪的胡须;远处的山尖化作了张牙舞爪的怪兽,岩石的棱角像锋利的獠牙;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空洞得像敲闷鼓。
先是在路上撞见汪东西背着药篓,药篓里装着半篓柴胡和黄芩,正与采药归来的李郎中在老槐树下交谈,两人手里都拿着草药,比划着药性——李郎中说这株柴胡年份不够,药效差三成,举止正常,却被他眼花看成了鬼鬼祟祟交换东西,以为是在传递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路过铁匠铺时,看到张铁匠在拉风箱,风箱“呼嗒呼嗒”地响,明明是通红的炉火,映得张铁匠的脸像关公,他却觉得那火苗是绿色的,透着股寒气,像鬼火;如今到这儿,又碰上杏花嫂与邱癫子这般情形,这一连串的视觉偏差,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神秘莫测、需要静心解读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层迷雾,陌生而诡异,像小时候听的鬼故事里描述的“阴阳眼初开”的征兆——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异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