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嫂右手捏着的物事被身子挡住,偶尔闪过的铜光像极了罗盘的指针。她微微倾身,似在递什么东西给邱癫子,可角度所限,终究看不真切。鬼眨眼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就起来了:男女授受不亲,便是递个物件也当恪守礼数,怎可如此近便?这要是被村里的老辈人瞧见,少不得要被指着脊梁骨骂上几句。
“杏花嫂!”他的喊声被风揉碎了一半,余下的半截撞在竹枝上,惊得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在空中划出几道凄凉的弧线。
杏花嫂如被弓弦弹起的石子,猛地转身时,腰间的铜链罗盘“哐当”一声撞在瓦上,那声响在寂静的午后格外刺耳,像一块石头砸破了平静的湖面。她鬓边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渗着细密汗珠的额头,那些汗珠在阳光下闪烁,像撒了层碎盐。看清来人是鬼眨眼,她的喉结微动了几下,才挤出句话来:“鬼叔叔,您怎从这路过来?竹林里湿滑得很,没崴着脚吧?”
鬼眨眼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定定地盯着瓦上的两人,嗓子眼像被堵着一团干麦秸,硌得生疼。老槐树下撞见的景象再度浮现:汪东西与那个拎着药箱的女子站得过近,女子抬手拂去他肩头槐花瓣时,指尖分明碰着了他的衣领。两幕场景在他脑海中重叠,搅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翻了个个儿,说不出的难受。
“杏花嫂,我看这房子别翻盖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字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家宅的根基若虚了,纵是盖个金顶,也挡不住穿堂风。”
这话如同一块冰砖投进了滚油里,“滋啦”一声炸开的热浪裹着火星子扑面而来。忧乐沟有个老规矩,盖房动土时旁人说的话都是“封赠”,尤其是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所言更能定了这房子的“气数”。鬼眨眼是看着汪东西长大的,按情理本该说些“添砖加瓦,子孙兴旺”的吉利话,可他偏偏吐出了这般晦气的言语。
杏花嫂的脸颊瞬间涨透了血色,从颧骨蔓延至耳根,像被日头烤过的红高粱,透着股灼热的气息。她手中的罗盘险些脱手,黄铜的盘面在阳光下晃出刺眼的光,让人不敢直视。
“鬼叔叔!此言怎可乱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西墙裂了指宽的缝,去年秋雨漏得炕席都发了霉。这次翻盖本就是为了挡住西北的煞气,怎就成了白费力气?”
屋檐下的麻雀被这声呵斥惊得扑棱棱飞起,七八只鸟儿在天上盘旋成个黑团,翅膀扇动的“扑棱”声搅碎了午后的宁静。它们盘旋了三圈,竟没有飞远,而是落在了不远处的老榆树上,歪着脑袋瞅着瓦上的人,黑珠子似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仿佛在观察着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