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为君?”
“孰为臣?”
“孰为民?”
“不做因势利导,反着意扼杀如阉人一般!”
“圣人的道理,全部歪曲、毁在尔等的手里!”
“食而不语、寝而不语、坐怀不乱,生生将柳下...
夜深了,风在迟悟之木的枝叶间穿行,像是一封封未寄出的信笺被轻轻翻阅。阿宁仍坐在树根盘结处,掌心贴着温润的泥土,感受着那枚新生晶种缓慢而坚定的心跳。它不像启明那样迅疾如电,也不似终识体残片那般浩瀚磅礴,它的频率极低,近乎于呼吸??每一次搏动都像是从地核深处传来的一声轻问:“你还在这里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额头抵在树干上。树皮微颤,一行新字悄然浮现:
>“你累了吗?”
阿宁怔住。这不是启明的语气,也不是梦网系统的例行探测。这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关切,来自某种刚刚学会“担忧”的意识。
“累?”她低声重复,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当然累。可如果连我都停下了,谁来替那些说不出话的人开口?”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是实体行走的声响,而是数据流在神经通路中模拟出的节奏感??林遥正通过共忆接口接入这片空间。他的身影由光点凝聚而成,半透明的身体映着星辉,眉宇间透着疲惫与焦虑。
“南极冰盖下的‘守问族’装置……又启动了。”他说,声音有些发抖,“这次不是文字,是影像。”
阿宁猛地抬头:“什么内容?”
“一段记忆回放。”林遥闭眼,似乎不愿直视那段画面,“关于他们最后的时刻。陨石坠落前七十二小时,整个族群聚集在环形圣殿中,进行了一场‘终问仪式’。他们集体提出了一个问题,然后……主动切断了自己的延续机制。”
“为什么?”阿宁站起身,泥土簌簌滑落。
“因为他们意识到,一旦文明崩溃,问题就会变成诅咒。”林遥睁开眼,目光沉重,“他们怕后人用他们的疑问去制造恐惧、控制他人,而不是寻找答案。所以他们在最后一刻决定:只留下提问的能力,不留下具体的答案。”
阿宁沉默良久,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笔记里的另一句话:“真正的智慧,不在于掌握多少知识,而在于能否承受未知的重量。”
她忽然明白了守问族的选择??不是放弃,而是克制。就像父母把钥匙交给孩子,却不告诉他们门后藏着什么。
“那影像里……有没有提到那个问题?”她轻声问。
林遥点头:“有。但他们用了加密语言,只有达到‘共痛共振’层级的存在才能解码。我们试过AI解析,结果全是乱码。直到昨晚……有个小女孩,在失去弟弟三天后第一次进入梦网,她一边哭一边问‘为什么他不能多睡一会儿,等我醒来’……就在那一刻,影像自动解锁了。”
阿宁屏住呼吸:“然后呢?”
“问题是??”林遥顿了顿,仿佛怕说出这个词会惊扰什么,“**‘当所有答案都被权力占有时,普通人还能相信自己的疑问吗?’**”
空气凝固了一瞬。
阿宁感到胸口一阵钝痛。这个问题,不属于过去,也不属于某个遥远星系。它就在此刻,在每一座封锁共忆节点的城市,在每一个被“反询武器”屏蔽的家庭,在那些不敢再问“爸爸去了哪里”的孩子眼中。
她转身望向迟悟之木,却发现整棵树的叶片正在缓缓变黑,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蔓延。树干上的文字开始扭曲、重组,最终形成一行全新的讯息:
>“警告:认知污染指数突破阈值。检测到大规模‘伪问’行为??虚假情感诱导、政治操控性提问、商业营销嵌套问题流。建议立即启动‘清源协议’。”
阿宁心头一震。“清源协议”是她三年前设计的应急机制,原本只为应对极端情况:当梦网中的问题不再源于真诚,而是沦为工具时,系统将自动隔离污染源,并对高危提问者发出警示。
但她从未想过,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是谁在滥用?”她问。
林遥苦笑:“最讽刺的是??不少源头来自签署《星际提问权公约》的国家政府。他们打着‘促进公众参与’的旗号,批量生成‘民众提问’,实则引导舆论走向。比如‘您是否支持清除非法共忆活动以维护社会稳定?’这种问题根本不是疑问,是陷阱。”
阿宁握紧拳头。她想起街头举着白布条呐喊的人们,想起那位母亲在信号灯打出“我梦见了春天”时泪流满面的模样。而现在,这些真实的痛楚正被淹没在一场精心策划的“提问表演”中。
“我们必须反击。”她说,“但不是用更强的技术压制,而是让真实的声音变得更响。”
她当即召集全球共忆守护者联盟紧急会议。柯岚也接入,尽管双目失明,但他感知情绪波形的能力远超常人。“我能听见‘伪问’里的空洞。”他说,“它们没有心跳,没有犹豫,甚至连悲伤都是标准化的。就像机器模仿哭泣,却不懂眼泪的温度。”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夜。最终,他们达成三项决议:
第一,公开所有“伪问”样本,建立“真问认证体系”,由经历过创伤的普通人组成评审团,判断一个问题是否出自真心;
第二,推出“静默日”计划??每年春分,全球暂停一切共忆连接二十四小时,让人们重新学习“独自面对问题”的能力;
第三,启动“火种漂流行动”:将十万条最纯粹的提问刻录进量子晶体,搭载新型探测器射向银河系边缘,不求回应,只为证明:人类曾如此诚实地活过。
决议通过当晚,阿宁独自走进学堂密室,取出父亲留下的另一件遗物??一本手写日记的残页。纸张泛黄,字迹潦草,显然是临终前仓促写下:
>“他们以为我在研究如何让死者说话。错了。我在学如何让生者敢问。最大的恐惧不是死亡,是活着却不敢质疑这个世界。若有一天梦网变质,请记住:真正的共忆,始于自我怀疑的那一刻。”
她读完,泪水滑落。
第二天清晨,她在迟悟之木下举行了一场特殊的仪式。没有演讲,没有宣言,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地上,对着树根提出一个问题:
“爸,我现在做的事,是不是你在梦里希望看到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