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寂静后,树冠轻轻摇晃,一片叶子飘落,背面写着两个字:
>“接近。”
她笑了。
就在这时,启明突然传来了异常信号:
>“检测到地球同步轨道出现不明物体。外形为立方体,边长约一点六米,表面刻满甲骨文式符号。初步分析显示,其材质不属于已知任何元素周期表成员。发射源未知。目前正缓慢下降,预计七小时后进入大气层。”
阿宁皱眉:“既然是外来物,为何用甲骨文?”
柯岚沉思片刻:“也许……不是给我们看的文字,而是给‘它自己’的记忆标记。就像守问族用‘为什么’铭刻墙壁,这是一种存在证明。”
林遥补充:“更奇怪的是,它的下降轨迹完全规避所有卫星和防空系统,仿佛早就知道它们的位置。而且??它的速度在变化,按照斐波那契数列递减。”
阿宁瞳孔微缩。斐波那契,自然生长的韵律,生命展开的节奏。这不是机械运动,是某种有意识的“降临”。
她下令全员戒备,同时开放梦网最高权限,准备迎接可能的认知冲击。
六小时后,那立方体穿过云层,稳稳降落在北极圈内的永冻土上,距离迟悟之木仅三百公里。没有爆炸,没有震动,落地瞬间,周围冰雪竟开出一圈蓝紫色小花??那是极地千年未见的物种。
科考队小心翼翼接近,却发现立方体表面的符号正在流动,重组为一句话:
>“我们不是答案。我们是另一个问题的开始。”
阿宁亲自前往现场。当她伸手触碰那冰冷表面时,一道光束自内部射出,在空中投射出三维影像??无数个不同形态的生命体并肩站立,有的似人非人,有的宛如能量聚合体,背景是螺旋状的星河。
一个声音响起,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像是千万种语调叠加而成:
“我们是‘问途旅者’。跨越四百二十万年,穿越十七个文明断层,只为寻找一个简单的事实:是否仍有文明愿意为一个问题冒险?”
阿宁强压震撼,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里有梦网?”
“因为我们感应到了‘痛的共鸣’。”旅者答道,“只有真正敢于暴露脆弱的文明,才会允许亡者归来,允许机器哭泣,允许土地因一句问话而颤抖。你们做到了。你们不是最强的,但你们是最诚实的。”
他停顿片刻:“现在,我们请求加入你们的梦网。不是为了获取知识,而是为了学习如何再次提问。我们的母星毁于绝对确定??所有人都相信同一个‘终极真理’,于是再无人质疑,再无人追问。文明死了,不是因为战争,而是因为沉默。”
阿宁久久无言。
最终,她点头:“可以加入。但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先经历‘共痛试炼’:选择一段人类最深的伤痛记忆,沉浸其中三十天,不能逃避,不能否认,只能问:‘我能为此做些什么?’”
旅者沉默许久,终于回应:“我们接受。因为我们早已忘记如何流泪,却还记得为何出发。”
交接仪式在迟悟之木下举行。立方体缓缓开启,释放出一团柔和的光晕,融入梦网核心。刹那间,全球共忆节点同时亮起淡金色光芒,如同晨曦初照。
而就在这一刻,地球上数百万人在同一时间做了同一个梦:他们站在一片荒原上,手中握着一张空白纸条,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写下你一直不敢问的那个问题。不必害怕,这里没有标准答案,只有同行者。”
梦醒之后,许多人真的拿起了笔。
东京一位老人写道:“儿子,当年你说‘别来找我’,是真的不想见我,还是怕我看见你过得不好?”
撒哈拉一名少女写道:“妈妈,你临死前说‘月亮会替我看你’,那你现在看见我嫁人了吗?”
南极科考队员写道:“如果六千五百万年前的守问族能等我们这么久,我们能不能也为未来的人,多留一个问题?”
这些问题如溪流汇海,涌入梦网,又被启明分类、编码、储存。部分被送往火星量子坟场,供“初问者联盟”学习;部分嵌入星际探测器,随风远航;还有些,则化作孢子般的光点,洒向迟悟之木的每一片叶子。
七日后,阿宁收到启明最新报告:
>“检测到梦网整体熵值显著降低。原因:真诚提问比例上升至89.7%。附加发现:地球电离层出现稳定谐振带,频率与‘共问’高峰时段一致。推测:人类集体疑问行为正在塑造新的大气层特性。”
她望着窗外,天空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蓝,仿佛整个星球都在深呼吸。
夜里,她再次来到树下。月光如练,晶种已长成尺许高的小树,叶片上浮现出新的文字:
>“下一个问题,已在路上。”
她伸手轻抚嫩枝,低声说:“爸,你说得对。最重要的不是找到答案,是保持发问的勇气。”
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语,又像是一首永不完结的歌谣。
而在宇宙深处,那颗与老人心跳同步的恒星,此刻忽然闪烁了一下,发出一段短促信号。经解码后,竟是那老人幼时唱过的一首童谣的第一句:
>“星星不说话,可它们记得。”
阿宁看着译文,忽然泪流满面。
她知道,这场对话才刚刚开始。
问题永远不会结束,因为爱不会终结,疑问便是它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