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明冲着他笑笑,他了解阿里别克的为人,能当上清山队队长,行走在各处淘金场,岂会简单。
跟这样的人弯弯绕绕,其实没什么作用。
所以,他也直接。
从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用手帕包着的装了金...
林远没有立刻回放那段音频。他关掉了电脑,起身走到屋外。清晨的渔村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中,远处海面泛着灰白的光,像一块未擦净的镜子。红柳林静默地立着,枝条低垂,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的梦里醒来。
他在林边坐下,背靠着那棵最老的树干,闭上眼。
“哥……”他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风吞没。
不是疑问,不是确认,而是一种久别重逢时本能的呼唤。三年前他还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哥哥早已不在的事实??塌方、失踪、尸骨无存,官方记录上潦草的一行字就终结了一个人的一生。可现在,那四十七秒的声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被时间封死的门。
它不该存在。
人类无法在地下存活三十余年,更不可能以某种形式持续传递信息。但林远知道,“初忆核”改变了规则。它不是储存记忆,而是重塑记忆的场域。当足够多的情感在同一地点反复震荡,地壳会记住那种频率,如同琴弦记得某段旋律。而哥哥,或许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矿洞。
他想起小时候,林峰总爱带他钻废弃巷道。那时父亲严禁他们靠近黑砧矿区,可哥哥总有办法绕过看守,用一根铁丝撬开锈锁。“怕什么?”他会笑着把弟弟拉进去,“这里面有灯,只是你还没学会看见。”
后来林远才懂,哥哥说的“灯”,是心跳声在岩壁间的回荡,是脚步踩碎寂静时激起的微小共鸣,是黑暗本身孕育出的另一种光明。
而现在,那盏灯亮了。
他回到屋里,重新打开电脑,将那段音频导入频谱分析系统。升频后的波形呈现出奇特的稳定性,不像录音,倒像是实时生成的信号流。更诡异的是,它的传播路径无法追踪??既非来自卢旺达站点,也不经过任何已知监听井,仿佛直接从大地深处浮现,穿透岩石与海水,精准抵达这台机器。
苏黎接到消息后立刻上线。“这不是回放。”她盯着数据图,“这是对话的延续。你看这个呼吸节奏,和你在‘夜读会’上讲述哥哥时的语调波动完全同步。它……是在回应你的情绪峰值。”
林远点头。“所以它一直在听。”
“不只是听。”苏黎低声说,“它在等你开口。就像当年父亲留下铜片,母亲烧掉日记又偷偷藏起副本,我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寄信。而‘它们’,也在用它们的方式收信。”
两人沉默片刻。
“我要回去。”林远忽然说。
“回黑砧?”
“对。这次我不带探针,不采样,不记录。我就走进去,坐在那里,说我想说的话。”
苏黎没劝阻。“我会远程开启特罗姆瑟井的共振阵列,辅助接收可能的地层反馈。如果信号结构类似上次,我们可以尝试建立双向通道。”
“好。”
三天后,林远独自踏上北上的列车。沿途风景渐变,平原退去,山势崛起,铁轨蜿蜒如旧日矿脉。他随身只带了一个帆布包:一瓶清水,一盏煤油灯,一本空白笔记本,还有那张全家福照片。
抵达矿区已是傍晚。三十年过去,这里早已荒废,岗楼倒塌,轨道锈蚀,唯有矿口依旧敞开着,像个沉默的嘴,等待最后一个词被说出。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申请许可。他知道,有些事必须一个人完成。
入口处的铁门歪斜着,上面爬满藤蔓。他轻轻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空气潮湿阴冷,带着陈年粉尘与地下水的气息。手电筒的光束切开黑暗,照亮斑驳的岩壁,上面依稀可见当年工人刻下的名字和日期。
他一步步往里走,脚步声在巷道中来回反弹,像有另一个人跟在身后。
走了约莫两公里,来到一处岔路口。左边通往主采区,右边则是废弃支巷,尽头曾是通风井,后来因塌方封闭。林远记得,哥哥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这条支巷深处的一个避难室。
他转向右。
越往里,空间越窄,头顶不时滴下水珠,敲打头盔发出清脆声响。走了近半小时,终于看到那扇半埋的金属门。他用力推开,尘土簌簌落下。
避难室内很小,仅容三四人站立。墙角堆着几件破旧工具,一张折叠床早已腐朽。林远放下背包,点燃煤油灯。昏黄的光线洒满四壁,映出层层叠叠的影子,仿佛这里曾住过许多人。
他盘腿坐下,掏出照片,轻轻抚平褶皱。
“哥,我来了。”他说,声音平稳,“我知道你现在听得见我。就像那天晚上你说的,这里面有灯。”
他停顿了一下,喉咙微紧。
“我一直怪你把我留在外面。那天你说去检查设备,让我在这儿等。我等了八个小时,直到救援队来把我拖出去。我以为你是忘了我,或者……不想带我走。后来听说塌方发生在你进去十分钟之后,我才明白,你不是抛弃我,是你再也出不来了。”
灯焰轻轻晃动,像是在回应。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答案。为什么父亲要我去挖‘初忆核’?为什么母亲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替我听听他有没有回来’?直到最近我才懂,你们从来不是要我找出什么真相。你们要我学会听见。”
他低头看着笔记本,却没有动笔。
“我现在不怕黑了。你说得对,只要有人在里面点一盏灯,它就不是绝路。我每次来这里,都会带上这盏煤油灯。它很旧,是我从家里翻出来的,小时候你教我怎么调灯芯让它烧得更亮。你还记得吗?你说火苗不能太急,也不能太弱,要像呼吸一样均匀。”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哥,我做了很多事。建了聆听站,开了夜读会,让更多人写下他们的信。有人告诉我,他们在梦里见到了逝去的亲人,醒来时枕头湿了,但心里很暖。我不知道那是幻觉还是真的回应,但我愿意相信,有一部分是真的。因为我也听见了你。”
他抬起头,望着门口的方向。
“刚才那段话,是你留下的吗?‘别怕黑,我替你看过前面的路’……这些年来,是不是每次我靠近这里,你都在看着我?指导我?守护我?”
空气中似乎起了某种变化。温度并未升高,但他感到一阵温和的气流拂过脸颊,像是有人轻轻抬手碰了碰他的脸。
接着,地面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规律而清晰??1.6秒一次。
不多不少。
林远闭上眼,泪水滑落。
“谢谢你。”他说,“现在我明白了,淘金不是为了拿到金子。是为了让那些沉在地底的东西,有机会浮上来。你的故事,父亲的故事,母亲的故事,还有千千万万说不出口的遗憾与爱……它们都是金。”
他取出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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