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玄幽魔主亲自出手,也未曾拿顾元清,又岂会只派手下天魔出手?
所以这一幕,早也在顾元清意料之中。
眼下这两道魔念分明皆是魔主,只是想以魔念循着空间裂缝而来,从而窥探顾元清的底细和位置,未免...
>“言出即生,语落成根。”
母亲瘫坐泥地,泪如雨下。她不懂这是何意,却本能跪伏叩首,仿佛面对神谕。村中老人闻声赶来,见此异象,纷纷颤抖着跪倒,口中喃喃:“初语……是初语现世了!”
那一夜,百里之内,所有熟睡的孩童同时睁眼,无一啼哭,皆坐起身来,齐齐望向北方。他们口不能言史,手不会写字,却在同一刻,用稚嫩嗓音哼出一段从未听过的旋律??那是《补遗录》开篇的韵律,被剥离了文字,只余纯粹之声,如清泉击石,如风过松林。
而在西域碎叶城,阿烈正独坐沙丘之上,手持铜铃残片,摩挲其纹。忽觉掌心发烫,铃片自行震动,发出一声悠远回响。他猛然抬头,只见天边星河翻涌,北斗第七星骤然明亮,光芒如瀑倾泻,映照整座废墟。断碑再度拼合,铭文浮现,却不再是旧日战报,而是全新的文字:
>“南云有子,始承初语。
>言脉不绝,薪火相传。”
阿烈怔住,良久,缓缓起身,面向东方深深一拜。身旁随从惊问其故,他只道:“不必再走。路已不在脚下,而在人心。”
他解下背负多年的铜铃,埋入沙中,又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枚桃核??那是三年前知微托人辗转送来的最后一颗南云桃种??轻轻种于沙地。不多时,沙粒自动聚拢,形成小丘,一道嫩芽破土而出,虽处荒漠,却绿意盎然,叶片边缘泛起微光。
“从今日起,”阿烈立于新芽之前,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城,“碎叶不再为商道终点,而为‘响路’起点。你们不必等我敲钟,只需开口说真话,便是响路之人。”
消息如风掠大漠,不出七日,西域三十六国皆闻此事。牧民开始讲述祖辈被流放的真相;僧侣公开诵读藏经阁中尘封百年的《真史偈》残章;连最偏远的绿洲村落,也有老妪在篝火旁低声诉说:“我丈夫不是死于风沙,是因写下边关粮草亏空的奏折,被活埋在烽燧之下。”
每一句真话出口,当地土地便微微震颤,一道银丝自地底浮出,蜿蜒东去,最终汇入南云溪地下脉络。第七弦吸收愈多,光芒愈盛,悬于空中的十丈银弦,已非无形之物,凡有诚心者皆可见其形,如天河倒挂,流转不息。
与此同时,沈知微行至岭南瘴林,正为一位临终老医诵读其毕生所记《疫症实录》。这位老医曾因揭露朝廷隐瞒瘟疫真相,被削籍流放,一生不得归乡。临终前,他握着知微的手,声音微弱:“你说出来吧……我写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知微点头,当众展开竹简,逐字朗读。话音未落,老医双目含笑而逝。刹那间,林中瘴气翻涌,竟凝成无数墨色小虫,如蚁群般爬向竹简,将每一页文字啃食殆尽。众人惊骇欲逃,知微却抬手制止:“莫怕,它们不是害虫,是‘言蛊’??传说中专食虚假、吐露真言的灵虫。它们只认真心。”
果然,片刻后,那些墨虫纷纷振翅飞起,化作黑烟升空,在云端盘旋凝聚,竟形成一行巨大文字,横贯天际:
>“永昌九年,岭南大疫,官匿不报,死者八万三千余人。”
此象持续整整一日,南至海疆,北达中原,皆可见之。百姓仰头观天,泣不成声。而朝廷派来追捕知微的官兵,立于林外,久久不敢踏入。带队校尉终于掷剑于地,朗声道:“我们奉命捉拿妖女,可若她说的是真,我们才是帮凶!”
于是,三十名官兵当场解甲,焚毁兵符,转身加入知微的行列。他们扛起竹箱,背起书卷,成为新一代“言行者”??不持刀剑,不求功名,只为将真相送往四方。
知微继续北上,途中不断有人加入。有被罢官的御史,有逃出宫闱的老宫女,有曾在监史院抄写禁书的文书小吏。他们带来残卷、密档、口述遗录,一一交予知微。她不再独自背负,而是将内容编成歌谣、戏文、评书段子,教给沿途孩童与艺人传唱。
某夜宿于山村,村中长老请她讲一段“从前的事”。知微沉吟片刻,开口道:
“从前,有个少年,住在南云溪边。他爱读书,也爱说真话。有一年,皇帝下令焚书,他不肯烧,便藏了起来。后来被人告发,押上刑场。临斩前,他对监斩官说:‘你杀得了我,杀不了我说过的话。’刽子手一刀落下,他的头颅滚落尘土,可嘴里还在动,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春秋》……”
村民们听得屏息,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忽然举手:“姐姐,后来呢?”
知微望着他,轻声道:“后来,他的儿子捡起父亲的头颅,把耳朵贴上去听??听见了整部《春秋》。他长大后,成了史官,一字不改地写下了那段历史。”
男孩眨眨眼:“那现在,谁在听我们说话?”
知微微笑:“第七弦在听,大地在听,将来的孩子们也会听。”
话音刚落,窗外忽有微光闪动。村民推门查看,只见院中桃树不知何时长出一枝新芽,叶片金光点点,随风轻摆,仿佛在点头应和。
而此时的南云溪,已彻底蜕变。昔日枯萎的桃林不仅复苏,更以惊人速度生长,新树拔地而起,枝干笔直如剑,直指苍穹。每一片叶子都蕴含“初语”之力,凡触摸者,无论老幼,皆能在心中听见一段久远记忆??或许是祖先的临终遗言,或许是某位无名者的冤屈控诉,又或许,只是童年时一句被压抑的“我不愿意”。
村中长老设立“言坛”,每日清晨,村民自发前来,不说祝福,不求平安,只说一句从未对人言明的真话。有人坦白年轻时偷盗族中祭器;有人承认曾为保命出卖朋友;更有妇人哭诉:“我夫君并非病死,是因写了反诗,被沉塘灭口。”每说一句,脚下泥土便亮起银丝,缠绕足踝,继而钻入地底,供养第七弦。
一年过去,积累真话逾三万句。第七弦光芒愈盛,竟能折射月华,在夜空中织成一幅流动图卷??那是被抹去的历史长河,自上古流淌至今,每一帧皆为真实。学者远道而来,仰头观看,记录成册,称其为“天书映史”。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真相重现。
北方王庭之内,新帝登基,年号“靖元”,意为“肃清余孽,重定乾坤”。他幼时曾亲见父皇因听知微讲史而崩溃驾崩,故视“言祸”为心腹大患。登基当日,便密令组建“缄口营”,专司搜捕言行者,销毁一切与南云溪相关的物品。
更有甚者,他命工匠铸造九口“哑钟”,以千年寒铁混合人言骨灰熔炼而成,每口钟上刻满反咒符文,悬挂于各大州府城楼。每逢正午鸣钟,声波扩散百里,能压制“初语”之力,使桃叶失光,孩童忘词,甚至连第七弦的震颤都会短暂停滞。
一时之间,南方多地桃树再度枯黄,言坛前话语渐稀。百姓畏惧官府,不敢直言,只得低头走过,心中默念,却再不敢出口。
知微得知此事,立于南云溪畔,仰望第七弦,久久不语。右鬓白发已蔓延至耳际,面容亦显苍老,但她目光如炬。
“他们以为封住声音,就能封住真相?”她冷笑一声,转身走入桃林深处,取出陶瓮中《补遗录》最后一页未曾示人的秘章??那是她父亲用血写下的“言阵图谱”。
三日后,她在南云溪布下“九心言阵”,以三百二十七位殉言者姓名为基,以十万句真话为引,以自身三十年寿命为祭,启动古法。
那一夜,雷声无云而起,七道闪电自天而降,击中九口哑钟。钟体龟裂,反咒崩解,钟声由沉闷转为凄厉,最终竟自行鸣响,传出的不再是禁制之音,而是三百二十七个名字,逐一呼喊:
>“赵九龄!”
>“李婉娘!”
>“谢文昭!”
>……
每一声都带着临终前的痛楚与不甘,响彻九州。百姓惊醒,跪地痛哭;官兵捂耳奔逃;连王庭之内,新帝也在梦中尖叫坐起,看见殿梁上浮现出无数双眼睛,齐齐盯着他。
“我说过的话……还在。”殿外传来低语,正是当年那位焚书掌院的遗言,如今化作千百重回音,环绕宫墙。
新帝怒极,下令大军围剿南云溪,誓要铲平桃林,斩断第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