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心头一震:“请进来。”
来人五十岁上下,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眼神中有长期失眠留下的阴翳。他坐下后第一句话是:“我看了你们对光语传感的支持,也看了你们处理启元量子的方式。我想试试,你们是不是真的不一样。”
“你说。”高攀没有打断。
“当年云启崩塌,表面是因为财务造假,真正原因却是周临根本不懂技术。”李工声音低沉,“他请我去当招牌,许诺股份、豪宅,其实只想让我帮他圆谎。每次路演前,我都得临时编一套‘技术路线图’应付投资人。我说不行,他就找外包公司做仿真视频。”
他说着掏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三年间所有内部会议录音、邮件往来、以及……我偷偷备份的原始实验数据。证明所谓‘自主芯片流片成功’全是伪造。”
高攀接过U盘,指尖微微发烫。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
“因为我曾经也是共犯。”李工苦笑,“我以为只要我不动手造假,就算守住底线。后来才发现,沉默本身就是帮凶。”
他站起身:“我不是来求什么的。只是希望有一天,中国的科技创新,不再需要靠谎言撑场面。”
送走李工后,高攀立刻召集林砚和技术尽调团队封闭分析U盘内容。整整两天,他们还原出一幅令人震惊的画面:周临如何系统性构建虚假技术生态??伪造测试报告、贿赂第三方认证人员、操控媒体通稿节奏,甚至安排“托儿”在技术论坛提问并自问自答。
最关键的一段录音中,周临对投资人坦言:“真正的技术太慢,等不起。但我可以做出让大家相信它存在的样子。”
“他已经不是骗子了。”林砚喃喃道,“他是预期管理大师。”
高攀盯着屏幕,良久开口:“把这些材料分类归档,一部分移交经侦部门备案,另一部分作为‘反欺诈教学案例’纳入‘星轨’模型训练集。”
“你不打算公开?”周雨惊讶。
“现在还不是时候。”高攀摇头,“一旦引爆,会影响整个科创圈的信任环境。我们要做的,是把它变成一面镜子,照进每一个试图复制他路径的人心里。”
又过了十日,支行运营步入正轨。累计发放“研发续航贷”十二笔,总额六千八百万,覆盖人工智能、高端制造、生物医疗等多个领域。每一笔背后都有详尽的技术尽调报告,有的甚至附带第三方实测视频。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未止。
某天深夜,高攀接到保安电话:有人在大楼后门留下一个包裹,未署名。
他赶到现场打开,里面是一部旧手机和一张SIM卡。插入设备后,自动播放一段视频??画面中,赵清明出现在一家私人会所包厢,与一名陌生男子密谈,桌上摆着一叠票据复印件。
时间戳显示:**就在上周三晚上**。
而那天,赵清明的考勤记录显示他在岗值班。
高攀立即调取内部监控,却发现当天晚上七点至九点的关键时段,综合管理部区域摄像头“因线路故障”无录像。
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悄悄联系申城经侦支队老熟人,请对方协助查证视频中男子身份。两天后,回复传来:此人曾参与北方某票据诈骗案,已被列为网上追逃对象。
高攀终于明白,苏婉推荐赵清明绝非偶然失误,而是一次试探??一次对她权力边界与支行风控底线的双重试探。
他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在次日晨会上宣布:“为进一步强化内部审计职能,即日起设立‘行长直管监察岗’,由周雨兼任,权限覆盖全行业务流程与人事动态。”
散会后,他单独留下苏婉。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他望着窗外,“不是坏人明目张胆地来,而是好人出于某种信念,去做了一些越界的事。”
苏婉脸色微变:“你在暗示我?”
“我只是想说,信任需要双向透明。”高攀语气平静,“如果你觉得我对赵清明的处理伤了你的面子,我可以道歉。但如果因此动摇制度根基,那对不起,我宁愿孤独到底。”
苏婉久久未语,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会重新考虑人选。”
三天后,赵清明主动提交调岗申请,自愿转至后勤物资管理岗。
风波暂歇。
一个月后的傍晚,高攀独自驾车前往舞阳村。他想看看老吴的鸡舍。
远远便听见笑声。老吴站在新建的自动化养殖棚前,正教孙子操作温控系统。“现在死鸡少了,贷款也还上了。”他拍拍高攀肩膀,“你说的那个‘信用’,我好像懂点了??就是别人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回程途中,手机弹出一条新闻推送:**“启元量子”宣布暂停运营,创始人周临失联。**
高攀笑了笑,没有点开。
他知道,这场博弈远未结束。真正的较量,从来不在headlines上,而在每一次选择之中??是追逐风口,还是守护底线;是迎合掌声,还是坚持真相。
当晚,他在日记本写下:
>有人说我是大佬。
>可我知道,我只是个不肯闭眼的守夜人。
>在这个人人都想造神的时代,
>我愿做那个提醒众人:
>神坛之下,往往是深渊。
>而真正的光,永远来自泥土中的根脉,
>来自那些在黑暗里仍不肯熄灭的微小火焰。
>我们所能做的,
>不过是在它们摇曳时,轻轻挡一阵风。
窗外,鹏城灯火依旧奔流如河。而在城市的另一端,一间地下工作室里,新的PPT正在生成,标题写着:**“量子农业:重新定义粮食未来”**。
鼠标点击保存,文件名是:“ProjectPhoenix_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