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士绅一定要优待,不优待定然失败!」王守仁道,「此外,皇上你还要做出妥协。」
「还妥协?」朱厚照都气笑了,「这群士绅刁民都骑到朕头上拉屎了,朕还妥协?」
「……」王守仁叹道:「皇上,斗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相信这个道理李先生不止说过一次。」
朱厚照沉默……
许久,
他问:「如何妥协?」
「太监!」王守仁说。
朱厚照眼睛一眯,再次警觉起来,冷笑道:「敢情闹了半天,还是来劝朕弃用太监啊!」
「皇上若如此想,那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混帐!!李青那厮欺朕,你也欺朕?」朱厚照勃然大怒,「真以为朕说把你流放云..南是开玩笑?」
王守仁心累道:「你老急,老是被情绪左右,都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你让我如何?」
「朕急了?」
「急……行行行,皇上你没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王守仁问,「不知皇上何时流放臣?」
「你……」朱厚照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老王!老王啊!!」朱厚照痛心疾首,「朕对你不薄,你何以也学李青那厮,如此欺朕!」
第二次听到『李青』,王守仁心头微微震惊,他确认朱厚照说的不是『李卿』,而是『李青』。
难道……皇帝知道李先生秘密了?
王守仁瞥了朱厚照一眼,却没看出异样,一时间心里也吃不准,索性不去想了,撩袍下拜,叩首道:
「冒犯天颜,是臣之过,请皇上降罪。」
「罚俸三年!!」
「……臣领旨。」王守仁也是服了,自我安慰:反正这几年我也没干活,只当没领过俸禄。
见他认错态度诚恳,朱厚照这才消了气,哼道:「平身吧,朕是不会弃用太监的,你折个中吧!」
「我折中……」王守仁哭笑不得,「这不是我能……唉,皇上你折中才行啊!」
「朕是皇帝,朕让你折。」朱厚照蛮不讲理。
这也不能怪他,君臣关系素来不和,尤其是在弘治的衬托下,就更显得朱厚照这个皇帝薄情寡恩丶刚愎自用,真若放弃太监,他这个皇帝就更难做了。
「别愣着,说话!」朱厚照保证,「朕这次绝对不急,也不打断你,你不主动让朕说话,朕一个字都不说。」
你还真是听话,可你倒是……听话啊!
王守仁无力吐槽。
「快说话。」
「……」
王守仁收拾了下心情,沉静道:「臣方才对地方士绅的论述,皇上可认同?」
朱厚照指了指自己嘴巴。
「……可以说,只要别被情绪左右即可。」
「冷静下来想想,你说的是挺有道理。」朱厚照缓缓点头,默然道,「逢灾年,地方上也有富绅赈济灾民,虽说他们也是怕灾民急眼之下,进而霍霍他们,可到底也算是做了好事,确不该一杆子打死。」
王守仁点点头,又问:「皇上以为……太监呢?」
「太监纵有缺点,可他们忠君啊!」
「臣没说他们不忠君,客观来说,太监忠诚度确实更高。」王守仁不否认,「可皇上须知,一味的忠君到头来,反而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朱厚照想急,又忍住了,虚假的温和说道:「为何这麽说?」
「就拿皇上意欲让太监清丈土地来说,他们请了旨,便会不遗馀力的去清丈,根本不会考虑当地实情。」王守仁道,「他们忠君,所以他们会尽可能丶不计代价的去取悦皇上,为了让皇上开心,为了显得自己能干,他们会清丈出非常非常多的土地,可这其中又会有多少百姓遭殃?」
朱厚照哑口。
「可皇上你却只会看到他们忠君,肯干实事。」王守仁叹道,「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有时候……忠君会害民。」
「若换成官员去清丈,他们清丈出的数目会少非常多,这其中有考虑实情的妥协,也有收受贿赂网开一面的不法,百姓却不会……至少绝不会大范围遭殃。」王守仁道,「可在皇上眼中,却只会看到他们阳奉阴违,大肆受贿。」
「二者都可憎,然,前者更可憎,不是吗?」
王守仁道:「后者稍见成效,却护了百姓,亦护了皇上初衷,前者成效甚大,却完全违背了皇上初衷,好好的国策,却会让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
朱厚照默然道:「朕不愿,也不会,两害相权取其轻!」
「皇上英明!」王守仁赞道,「所以……?」
「朕不会弃用太监!」朱厚照强调,默了下,又补充,「朕不会让太监专权跋扈。」
「皇上圣明!」王守仁长长一揖,放松下来。
「你要帮朕!」朱厚照闷闷道,「食君之禄……」
突然想到刚罚了人家三年俸禄,朱厚照不禁脸上一热,却又拉不下脸收回成命,只好悻悻改口:
「那什麽,主忧臣辱,你也不想被侮辱吧?」
王守仁含笑说:「臣既已回朝,自当为君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