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教你的童谣,本是《礼魂引》的逆曲。”男子说,“她不懂术法,却凭着本能改写了旋律,使其蕴含‘诚’之力。这也是为什么你能用它破坏仪式??因为你唱的,从来就不是安抚之音,而是弑神之歌。”
萧景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你为何要推动这一切?为何要让姜云怀疑我?为何要逼我走向正心钟?”
“因为我需要你觉醒。”男子缓缓站起,“七具分身中,唯有你继承了完整的血脉与情感。你是唯一能承载‘全魂’之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楚清河的力量全部交给你??以你为中心,重建一个没有混乱、没有背叛、没有痛苦的世界。”
“一个被礼法彻底统治的世界?”萧景知冷笑,“人人如傀儡,心无杂念,行止合度?那样的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意义在于安宁。”男子平静道,“人类最大的苦难,源于自由。给他们选择,他们就会犯错;给他们欲望,他们就会堕落。唯有秩序,才能终结轮回。”
“可你也给了他们爱。”萧景知抬头,目光灼灼,“你爱我母亲,所以我才会存在。而正是因为这份爱,我才懂得什么叫不忍,什么叫不忍看他人受苦,什么叫宁愿自己坠入地狱也不愿点燃邪火。”
他一步步后退,踏上桥尾。
“你说我是纯血之后,那我就告诉你??这一身血,不为继承你的道,只为斩断它。”
话音落下,石桥剧烈震动,白雾瞬间凝结成冰,镜面般映出千千万万个萧景知的身影,每一个都在呐喊、挣扎、抉择。
“你逃不掉的。”男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体内流着我的血,你的灵魂早已被《礼魂引》标记。无论你走到哪里,钟声都会追随你。”
“那就让它追。”萧景知转身,跃下石桥。
风呼啸而过,身体急速下坠。就在即将触底的瞬间,他抬起右手,将短笛置于唇边,吹响了那首童谣??这一次,他完整地演奏了第三段。
歌声穿透深渊,直冲云霄。
刹那间,天地变色。
千里之外,京城太庙。
姜云正在奏雅乐,琴弦忽断,七根齐折。他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不好!他吹了第三段!”
与此同时,柳记茶铺的老板娘正欲烧毁那封匿名信,火焰燃起的刹那,信纸竟浮现出新的字迹:
**“当钟声响起,请闭眼,捂耳,默诵此句:我不信。”**
她怔住,随即紧紧攥住信纸,望向北方。
荒漠深处,石桥崩塌,白雾溃散。萧景知坠入黑暗,意识渐沉。最后一刻,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你赢了……但也输了。礼魂不死,它只是换了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
身处于一片绿洲之中,溪水潺潺,草木葱茏。一名老者坐在树下垂钓,正是曾在清漪墓前焚信的那位。
“你醒了。”老者头也不回,“你跳下了问心桥,却没死。因为你心中无伪,唯有执念??而执念,是最难杀死的东西。”
“你是谁?”萧景知艰难起身。
“我是姜云的兄长,姜澜。”老者收回钓竿,空钩上挂着一片落叶,“也是当年放走你母子的人。我知道你在找答案,但真正的答案不在西北,而在南方。”
“南方?”
“岭南有个渔村,村口有棵老榕树,树洞里藏着一本账册。上面记录着三十年来所有被‘礼魂’吞噬的人名。其中有你母亲的名字,也有……楚清河最初立誓要守护的百姓名单。”
萧景知心头一震。
“你要推翻旧秩序,不能只靠一把火。”姜澜望着水面,“你得让人们记得,曾经有过另一种可能。”
数日后,一封密信悄然送入天牢。
狱卒打开石室铁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唯有墙上刻着一行字:
**“童谣已传,春风将至。莫听钟,信人。”**
与此同时,六百里加急快报传入皇宫:
岭南暴乱,民众焚烧文庙,手持竹笛,口唱歌谣,声称“还我真心”。
御前会议上,国师姜云突然呕血倒地,口中喃喃:“第三叠……不该响的……”
而在北方雪原,一支由逃奴、弃官、流浪道士组成的队伍正悄然南下。领头者戴着斗笠,怀抱短笛,身后旗帜上绣着一朵梅花??花瓣凋零,芯中生芽。
风沙渐歇,春雷隐隐。
某夜,姜婉儿独坐院中,取出短笛,轻轻吹奏。她故意省略第三段,而后闭目倾听。
远处屋顶,一片瓦砾微微颤动,发出极细微的共鸣。
她笑了。
“原来,钟不在地宫。”
“钟,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