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一路走走停停,拍拍照,尝尝小镇上的小吃。
肥猫儿似乎也喜欢这里,一会儿在前面小跑带路,一会儿又钻到墙角嗅嗅,自得其乐。
难得周末出来休息闲逛,李婉音几乎忘记了所有烦恼,轻松开怀极了。...
大巴驶出县城时,天光已彻底撕开夜幕。林小凡靠在窗边,耳机里放着一段录音??是礼县三小一个叫阿亮的男孩,在心理课上第一次开口说话的片段。声音颤抖,断续,像一根快要绷断的弦:“我……我不想上学了。我爸说,要是再考不好,就把我送进砖厂。”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接着传来张莉轻声的回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不是失败的孩子,你是被压得太久的小树苗,我们一起来撑开那块石头好吗?”
林小凡闭上眼,把这段录音又听了一遍。他记得那天阿亮说完后蹲在地上哭了十分钟,谁都不敢靠近,怕惊扰了这迟来十年的释放。最后是周岩蹲下身,用方言轻轻说了一句:“阿亮,老师小时候也怕我爸。”男孩猛地抬头,眼里突然有了光。
“共情不是技巧,”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是灵魂与灵魂之间,隔着伤疤认出彼此。”
邻县的寄宿制学校建在半山腰,四周荒草丛生,校门铁皮锈迹斑斑。门口站着几个穿旧棉袄的孩子,手里拎着塑料袋装的干粮。校长迎上来握手时,指甲缝里还嵌着煤灰??他们自己烧锅炉取暖。
“三十四个孩子,二十一个父母在外打工,八个单亲,三个是事实无人抚养。”校长语速很快,仿佛怕说慢了会被什么打断,“老师只有五个,都兼着班主任、炊事和宿管。心理课?没听过这个词。”
林小凡没说话,径直走向教学楼。教室墙上贴着“天道酬勤”“吃得苦中苦”,角落却有一幅歪歪扭扭的蜡笔画:一个小人站在高楼边缘,下面是红色的波浪线,写着两个字??“掉下去”。
他站定,问身边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孩:“这是你画的?”
男孩点头,声音细如蚊呐:“那天晚上我梦到自己飞起来了,可风突然停了……我就一直往下掉,醒的时候枕头全是汗。”
“那你现在感觉像什么天气?”林小凡蹲下来,平视着他。
“阴天吧。”男孩低头踢石子,“有时候打雷。”
“那就记住这个名字。”林小凡从包里掏出一枚铜钱挂饰,塞进他手里,“下次打雷前,捏紧它,告诉自己:雷声再大,我也不会消失。”
男孩攥紧铜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谢谢老师不骂我胆小。”
这句话像刀子扎进林小凡胸口。多少孩子不是死于绝望,而是死于从未被人允许“可以脆弱”?
中午吃饭时,老师们围坐在食堂长桌旁啃馒头。一位女教师忽然红了眼眶:“昨天我去家访,看见一个六年级女生跪着给继父洗脚。她抬头看我,眼神跟死了一样。我想带她走,可我能去哪儿?我没编制,工资每月一千八,连自己都养不起。”
没人接话。屋外北风呼啸,玻璃窗咯吱作响。
林小凡放下筷子,掏出随身携带的课程手册草案,翻到一页:“我们明天不上理论课。请各位老师每人写一封信??写给十年前那个最孤独的自己。”
下午调研结束,他在操场边发现一群孩子正围着一只受伤的麻雀。最小的女孩脱下毛衣裹住它,嘴里念叨:“别怕,我妈妈说,冷的时候抱紧点就能活。”
那一刻他忽然懂了:疗愈的本能,本就藏在血脉里。不是我们教会孩子爱,而是帮他们想起自己本来就会。
深夜回到招待所,张莉发来一段视频:十几个乡村教师围坐一圈,烛光摇曳中,有人读信读到泣不成声。“亲爱的十二岁的我,对不起,我一直怪你不够坚强……其实被打不是你的错……”镜头扫过一张张沟壑纵横的脸,那些曾被视为“麻木”的眼睛,此刻盛满泪水。
林小凡回消息:“把这段剪进培训资料。让所有人看到,老教师也能重生。”
手机刚放下,心口那根铁丝又绞紧了。他摸向药瓶,空的。窗外月色惨白,照见桌上摊开的日程表:明天上午十点,教育局谈判;下午两点,录制《如何识别自杀信号》课程;晚上还要审阅第一批“守夜人日记”样本。
他打开抽屉,翻出一盒未拆封的速效救心丸??是三个月前医生硬塞给他的。拆开,倒出两粒含住。苦味在舌根蔓延,像吞下整片荒原。
凌晨一点,他起身泡茶,却发现水壶坏了。隔壁房间传来咳嗽声,是周岩在改PPT。他敲门进去,看见桌上堆满了数据报表,还有张手绘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每个试点县的心理危机高发区。
“你在画‘死亡地图’?”林小凡低声问。
周岩苦笑:“是‘求救地图’。上个月全省有七个学生自残,三个未遂。位置全在这儿。”他指尖划过几个红点,“都在没有心理咨询师的乡镇中学。”
林小凡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忽然说:“把这图做成动态的,接入我们的热线系统。每接到一次危机来电,就在对应位置点亮一盏灯。我们要让决策者看见,黑暗不是抽象的,是一个个具体的名字和呼吸。”
第二天清晨,教育局会议室气氛凝重。副局长翻着文件,眉头紧锁:“补贴每人每月五百元?财政不同意。你们知道现在教师编制多紧张吗?”
“所以我们不要编制。”林小凡平静地说,“要的是‘心理守护员’岗位津贴,由专项经费列支,纳入绩效考核。这三百名乡村教师,每天面对的是可能跳楼的孩子,不是批改作业那么简单。”
“可他们没资质!”
“资质可以培训。”张莉接过话,“但情感连接无法伪造。哪个留守儿童会对着陌生心理咨询师哭?可他会抱着教了他五年的老师喊‘妈’。”
副局长沉默良久,终于松口:“先试点五十人,经费减半。”
“够了。”林小凡站起来,“只要开始,光就会扩散。”
走出大楼时,阳光正好。周岩忍不住问:“真接受减半?”
“争一口气不如抢一秒时间。”林小凡望着街边一棵刚抽芽的梧桐,“等孩子跳下去了,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命。”
当天下午的录课现场来了十几个当地教师旁听。摄像机启动时,林小凡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渗出血丝。他悄悄用纸巾擦掉,调整麦克风:“今天我们讲,当孩子说‘我想死’,你怎么接住他。”
镜头前,他声音沉稳:“第一,别慌。你的恐惧会压垮他最后一根稻草。第二,蹲下,平视,握住他的手。第三,说:‘你说想死,是不是已经疼得太久?’??这句话比一百句‘要坚强’更有力量。”
他示范完,转身写板书,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几道陈年抓痕。张莉愣住??那是他父亲发病时留下的。当年十七岁的林小凡被精神分裂的父亲掐住脖子拖进厨房,母亲跪着求饶,而他始终没松口说“爸我恨你”。后来父亲跳楼,遗书上只有一句:“儿子,原谅我发疯。”
没有人知道,这位被誉为“心灵摆渡人”的导师,自己也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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