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1、二十年恩怨(1 / 2)

酒幡烧起的烟幕围起了长街,酒肆里喊杀声震天。

司曹癸头上的斗笠已经不知道飞去哪里,露出饱经风霜的面容,直勾勾盯着晃动的车帘。

车里车外两人是二十年的旧识,可双方没有老友重逢的喜悦。

...

马蹄踏碎晨霜,官道两侧枯草伏地如跪。念安一行七十三人自玉门关启程南归,行不过百里,天光尚在灰蓝之间徘徊,身后沙尘滚滚,竟有铁骑追来。斥候疾报:巡检司调集三营精兵,分两路包抄,意在截杀“乱史逆党”。

她勒马回望,远处黑点渐成列阵之势,旌旗未展,杀气已至。西域护送的部落勇士立即列阵于前,手持弯刀与骨矛,背对朝阳而立,影子拉得极长,如同一道血肉长城。

“他们怕了。”念安低声说,“怕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句话??当千万人开始记得,权力便不再稳固。”

话音未落,空中忽起异响。一只青羽信鸢自西南掠过,盘旋三圈后坠落于她掌心。鸢尾绑着半片竹简,上刻八字:“南海灯熄,速救。”

念安心头一震。十二盏记忆之灯中,南海这一盏最为隐秘,据传藏于孤岛礁石之下,由一位失明的老渔妇世代守护。若此灯已灭,必是朝廷先下手为强。

她立刻召集群议。众人围聚于道旁古槐之下,风卷残叶,如诉如泣。谢明远曾言:“灯非实物,乃人心所寄。每一盏灯,皆系一段被抹去的历史真相。灯熄,则那段记忆将永远沉入遗忘深渊。”

“我们不能分兵。”一位原属正言司的老吏沉声道,“一旦分散,便是死局。朝廷巴不得我们各自奔命,逐个剿灭。”

“可若不去救,南海百姓百年抗税之证、海禁屠村之痛,都将随灯湮灭。”年轻书生林知悔握笔的手微微发抖,“那是三百条性命换来的口供,记在《遗民纪》第三卷里……我亲眼见那位老渔妇用指甲蘸血,在贝壳上写下‘不许忘’三字。”

念安闭目良久,指尖抚过陶壶。壶身微温,水面再度浮现文字:

>**“灯可移,不可断;火可遮,不可熄。”**

她睁眼,决然下令:“全军改道东南!即刻奔赴南海!”

队伍调转方向,昼夜兼程。沿途村庄闻讯,纷纷暗中接济粮水。有老妪拄拐送出腌菜坛子,喃喃道:“我儿子死在填海工程里,连尸首都找不到……姑娘,你说的那些事,我都记得。”也有孩童偷偷塞来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爹说,官府说建堤是为了防潮,其实是为王爷修花园。”

每一份托付都沉重如山。念安将这些纸条一一夹入《万灵录》,册子越来越厚,几乎难以合拢。紫竹笔也渐渐显出异象??笔尖常无端渗出血珠般的墨滴,却依旧书写不辍。她知这是“共忆术”的代价:承载越多亡魂之语,执笔者便越接近燃烧生命。

半月后,队伍抵达东海之滨。渔村荒芜,十室九空,码头断裂,渔船焚毁。打听才知,月前朝廷以“清查海寇”为名,突袭孤岛,老渔妇当场自焚于灯前,临终高呼:“吾以身为薪,照尔千年!”

念安跪倒在焦土之上,泪落无声。众人默立四周,茉莉干花随风飘散,落在灰烬之中,竟泛起点点幽光。

就在此时,陶壶剧烈震动。掀盖一看,茉莉花瓣旋转不止,拼出新字:

>**“南海灯虽熄,余烬尚存。取骨为芯,以忆续燃。”**

她猛然醒悟??真正的灯,并非物件,而是记忆本身。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三百冤魂的名字、他们的哭声、他们的控诉,灯便未曾真正熄灭。

当夜,她在海边设坛。用残木搭起祭台,铺开《万灵录》,点燃一盏油灯。然后,逐一呼唤那些从百姓手中收集到的名字:

“陈大柱,永昌八年因拒交双倍渔税被打断双腿,溺死于退潮时的浅滩。”

“李阿妹,十四岁被征入织坊,三年后病死,尸身扔进海沟。”

“赵老根,带领渔民请愿减赋,被诬通匪,全家五口悬梁……”

每念一人,便有一缕青烟自灰烬中升起,缠绕油灯火焰。渐渐地,火色由黄转蓝,再由蓝化白,最终凝成一朵虚幻的茉莉花形,悬浮空中,静静燃烧。

“第九、第十盏灯,同燃。”她轻声道。

忽然,海面波涛翻涌。一道身影破浪而来,竟是那失踪多日的老商队首领!他浑身湿透,怀中紧抱一只珊瑚匣。

“我潜入海岛废墟,在渔妇尸骨下挖出这个!”他喘息着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枚贝壳雕成的心形挂坠,内里嵌着一粒晶莹的珍珠,宛如凝固的泪。

“她说过,这颗珠,是用三百人的泪水祭炼而成,唯有至诚之忆,方可唤醒。”

念安接过挂坠,贴于胸口。刹那间,脑海中炸开无数画面:暴雨中的跪拜、铁链拖行的脚印、母亲抱着婴儿跳海前的最后一吻……全是未曾听闻的细节,却是真实发生过的瞬间。

她提笔疾书,紫竹笔滴血成墨,《万灵录》自动翻页,新增一章《海殇录》。写罢最后一字,空中那朵茉莉火莲缓缓降落,融入陶壶。壶身嗡鸣,仿佛饮尽悲鸣后的低吟。

次日清晨,队伍重整出发。此时人数已逾二百,不仅有书生、老兵、农夫,更有几位来自太史监的逃官。他们带来更惊人的消息:太子已在东宫秘密召集旧臣,准备策动政变;而皇帝近日频频梦魇,夜夜惊呼“他们在看着我”,甚至下令封闭皇城地底三层,严禁任何人出入。

“源灯就在那里。”一位太史监老臣颤声道,“初代忆师临终前,将自己的心脏封入青铜灯座,镇压历代帝王篡改史书所积之恶业。只要源灯不灭,真相就有复现之机。”

念安点头,心中图景逐渐清晰。她取出谢明远描摹的密道地图,对照陶壶感应,确认最后三盏灯的位置:一在西南十万大山中的苗寨古井,一在东北雪原上的囚徒碑林,最后一盏,正是深埋皇城之下的源灯。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进入中原腹地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沿途城镇。官府宣称是“妖气作祟”,封锁城门,焚烧病者尸体,禁止任何流动人口入境。

但念安很快察觉不对。病者症状一致:高热不退、皮肤浮现墨色纹路、临终前口中喃喃“我记得……”。更诡异的是,所有死者手中,都紧紧攥着写有历史片段的纸条或布片。

“这不是瘟疫。”她翻阅《万灵录》中的古老记载,脸色骤变,“这是‘忘川令’发动的征兆!”

传说中,每当记忆之力逼近临界,朝廷便会启用“忘川令”??以秘法抽取民间口述之真言,将其转化为毒,反噬传播者。那些因说出真相而死去的人,并非自然病亡,而是被系统性清除。

“他们在杀人灭忆。”林知悔声音发抖,“每一个开口讲述的人都成了目标。”

念安握紧青山令,玉佩温热如活物。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当夜,她在一处废弃驿站召开紧急夜话会。二百余人围坐院中,每人手持一支蜡烛。她取出陶壶,泡上最后一撮茉莉花茶,分赠众人。

“今夜,我们要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她说,“不是记录,而是共鸣。”

她翻开《万灵录》,启动“共忆术”。光影长卷再现,悬浮半空。她引导所有人齐声诵读书中段落??关于征役、关于冤狱、关于沉默千年的名字。

声音汇聚,如潮涨起。大地轻微震颤,远方山峦传来回响。突然,陶壶爆发出刺目光芒,水面浮现全新文字:

>**“十一盏灯,共燃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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