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曹癸没有追杀十三。
他一边后退,一边摸着右眼的伤口。
十三的月牙刀只在他眼皮上留下一道伤口,并未伤到眼睛,可流出的血却使他看到的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他本该躲开这一刀的:他早知假扮元...
风卷残云,皇城地底的青铜灯台仍在轰鸣。那道自源灯裂缝中迸发的炽白光芒如怒龙腾空,在密殿穹顶盘旋一周后骤然下沉,渗入地脉深处。整座大殿仿佛活了过来,墙壁上的符文由暗红转为惨白,继而寸寸剥落,如同被烈火焚烧过的蛇皮。
念安跪伏于灯前,双手紧握青山令,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阶上。她的意识正与万千记忆之魂共鸣??那些曾被抹去的名字、声音、血泪,此刻皆化作洪流,顺着陶壶与《万灵录》之间的无形丝线,源源不断地注入源灯之中。
“还愿……”她唇间轻吐二字,声音微弱却坚定如铁,“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记得**。”
三十死士环立四周,人人闭目诵经,口中低吟着从百姓手中收集来的名字。他们的呼吸渐渐同步,心跳节律竟与源灯搏动相合。茉莉干花自藤匣中无风自动,飘浮半空,围绕灯台缓缓旋转,最终凝成一朵虚影之花,花瓣层层绽放,每一片都映出一段沉眠的历史:北境饥民啃食树皮的冬夜、江南学子因言获罪的刑场、边关将士尸骨堆积的雪谷……
忽然,林知悔一声闷哼,嘴角溢出血丝。他手中的紫竹笔自行断裂,墨汁溅落在地,竟蜿蜒成字:“忘川逆噬。”
“他们反扑了!”老商队首领怒吼,猛然抽出腰刀指向入口。只见通道尽头,黑雾翻涌,数十具身穿灰袍的身影缓步走来。他们面无五官,唯有额心一点银光闪烁,行走时足不沾地,身后拖曳着长长的影子,像是从地狱爬出的傀儡。
“忆魇。”念安睁开眼,目光如刃,“用死者的记忆炼制的杀器,专破共忆术。”
话音未落,最前方的忆魇张口,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声音:“**灭。断。绝。**”三字出口,空气瞬间凝滞,三人死士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念安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向陶壶。壶身嗡鸣加剧,茉莉花瓣急速旋转,拼出新字:
>**“心火不熄,群灯自明。”**
她猛地将青山令插入地面裂缝,喝道:“点燃你们心中的灯!”
刹那间,幸存的二十七人齐齐划破手掌,鲜血滴落石板,顺着古老阵纹流入地底。那是谢明远早年留下的“连心印”,以血脉为引,连接所有执笔者之心。一股温热自脚底升起,蔓延全身,仿佛有无数双手在黑暗中握住他们。
第一盏灯亮起??在南方苗寨,那位守井的老妪孙女捧起石碑上的清水,含泪饮下。她本哑巴十年,此刻竟开口唱起祖母教的古谣,声震山谷,百里可闻。
第二盏灯亮起??东北雪原,一名逃亡囚徒之子拾起父亲遗留的刻刀,在冰封碑林上补完最后一个名字。寒风吹过碑阵,竟奏出悲壮乐章,远近牧民纷纷跪拜。
第三盏……第四盏……直至第十盏!
十灯齐燃,辉光汇聚成束,穿越千山万水,直贯皇城地底。源灯红光暴涨,原本细若游丝的火苗骤然拔高数尺,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忆魇们发出凄厉尖啸,身躯如蜡般融化,化作黑烟消散。
而就在此刻,皇宫祭台上,太子已将染血的《遗民纪》副本置于香炉之上。火焰腾起,纸页并未焚毁,反而浮现金纹,一个个名字跃然而出,悬浮空中,组成巨大的“**公道**”二字。
皇帝瘫坐在龙椅上,双眼翻白,浑身抽搐。他的脑海中,无数画面疯狂闪回:自己少年时目睹父皇下令活埋谏臣;登基之初为稳权势篡改税册;为修建离宫强征十万民夫,致万人饿毙荒野……每一幕都被重新唤醒,无法逃避。
“我不是……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泪水混着冷汗滑落。
“你知道。”太子冷冷道,“你只是选择忘记。”
话音落下,天际忽现异象。一道横贯南北的极光破云而出,宛如天河倒悬,其色由青转白,又由白化金,最终定格为纯净的茉莉白。百姓仰头望去,无不震撼失语。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拍打胸膛,仿佛压抑多年的某种东西终于冲破枷锁。
与此同时,皇城外废弃陵园中,那口伴随念安一路的陶壶突然自动漂浮至半空。壶盖掀开,一股青气冲天而起,凝聚成一人形轮廓??正是谢明远的模样,虽虚幻却清晰。
“念安。”虚影开口,声若远钟,“第十一盏灯已燃,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开始。”
念安抬头望天,眼中泪光闪动:“老师……我们赢了吗?”
“没有谁真正赢过历史。”谢明远轻叹,“只有不断有人愿意承担记住的代价,真相才能活下去。现在,轮到你们成为新的忆师了。”
光影渐散,陶壶落地,水面浮现最后几行字:
>**“灯尽可灭,火种不亡。
>执笔者逝,薪火相传。
>待春雷响时,自有新芽破土。”**
地宫内,源灯光芒趋于稳定,不再狂暴,而是温和地脉动着,如同一颗永不停歇的心脏。念安缓缓起身,环视残存的十六名同伴。他们大多带伤,衣衫褴褛,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我们回去。”她说,“不是为了藏匿,而是为了传播。”
一行人扶着重伤的林知悔,沿着密道原路返回。当他们悄然潜出皇城时,天光初晓,祭春大典早已结束,街头巷尾却依旧议论纷纷。有人说昨夜见鬼神显灵,有人说皇帝疯了,更有人低声传唱那首《茉莉花开》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