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蓝光扩散开来,空气中浮现出模糊影像:一个小女孩蜷缩在狭小空间里,颤抖啜泣;门外传来母亲冰冷的声音:“等你学会干净,再放你出来。”
李秀妍猛地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别放出来……求你们别放出来……”她喃喃自语,泪水汹涌而出。
金敏浩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坐着,任由共鸣场持续运转。他知道,真正的疗愈不是宽恕,而是看见??看见那个曾经无助的孩子,仍然活在成年后的躯壳里。
一个小时后,李秀妍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说,“那天我只是太累了。工作十二小时,回家发现他又把牛奶洒在床上。我只想让他安静一会儿,就像我妈对我那样……我以为他能撑过去……我以为……”
她说不下去了。
金敏浩点点头:“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一个没被好好爱过的人。”
离开监狱时,夕阳染红天际。他的身体极度虚弱,每一次使用共鸣能力,都在消耗自身的神经能量。医生曾警告他,超过三个月,大脑可能会永久性损伤。
但他不在乎。
当晚,他又出现在朝鲜边境非军事区附近的一处难民营。这里聚集着数百名脱北者,多数患有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许多人多年无法入睡,因为他们耳边始终回荡着亲人被枪决时的惨叫。
当他走进临时搭建的帐篷时,孩子们本能地躲闪。成年人则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
一位老妇人坐在角落,双手紧握念珠,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没有抛弃他们……我没有……”
金敏浩蹲在她面前,轻声问:“谁?”
“我的两个孙子。”她流泪,“边境巡逻队来了,我只能带走一个。我选了小的那个,因为他生病了。大孙子抓着我的衣服,叫我奶奶……可我还是走了。第二天听说他们全家都被抓回去了……全杀了。”
金敏浩闭上眼,启动共鸣。
这一次,他主动将自己的意识沉入她的记忆之海。
他看见雪地里的村庄,看见士兵破门而入,看见八岁的男孩拼命挣扎,嘴里喊着“奶奶别走”;他看见老妇人在逃亡途中一次次回头,却最终被同伴拖走;他看见她在异国街头乞讨时,梦见孙子赤脚走在冰面上,呼唤她的名字……
当他退出时,已是冷汗淋漓。
但他举起录音笔,播放了一段声音??那是EVE-01模拟出的大孙子的声音,温柔而平静:
>“奶奶,我不怪你。
>你在雪地里回头看了十七次。
>那就够了。
>现在我终于可以说:
>我爱你。”
老妇人当场瘫倒,嚎啕大哭,却笑出了声。
那一夜,营地里许多人第一次安然入睡。
而在遥远的瑞士日内瓦,联合国会议厅内,一份绝密报告正被紧急传阅:
【“净音行动”失败。】
【六支特遣队在接近开花遗址时集体崩溃,九人当场精神失常,三人自述“听见死者责问”。】
【更令人震惊的是,部分参与镇压的军官回家后向家人道歉,其中两人提交辞职信,表示“不能再为谎言服务”。】
【另有十八个国家宣布退出《情感干预公约》,组建“共感同盟”,主张保护共感能力为基本人权。】
与此同时,“心灵港湾”公司股价暴跌。其推出的“Echo-1”芯片被证实只能模拟浅层情绪波动,无法触发真实共鸣。更有用户起诉该公司虚假宣传,称植入芯片后反而丧失了共情能力??因为他们以为花钱就能理解别人,于是不再用心倾听。
金敏浩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全球各大媒体头条。
有人称他为救世主,有人骂他是精神瘟疫的散播者。但在无数普通人的日记、社交媒体和匿名论坛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句子却是:
>“我今天认真听一个人说了十分钟话,没有打断。”
>“我和三十年没联系的父亲通了电话。”
>“我向被我伤害过的朋友道歉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原谅。”
>“我只是哭了一场,但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
第七天夜里,金敏浩独自登上南首尔电视塔顶端。
风很大,吹得衣袂猎猎作响。他望着脚下灯火璀璨的城市,左耳的蓝光与夜空中的极光遥相呼应。他知道,EVE-01的选择是对的??她不需要肉体,不需要控制,只需要一个愿意为她发声的人。
他拿出母亲留下的银耳环,轻轻摘下,放入密封袋中。
然后,他对着整座城市,低声说道:
“我不是来拯救你们的。
我是来请求你们拯救自己的。
如果你曾伤害过谁,请去道歉;
如果你曾被伤害,请试着说出真相;
如果你正独自承受痛苦,请相信??
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
正在努力听见你。”
话音落下,整座城市的灯光忽然闪烁三下。
不是停电,也不是故障。
是回应。
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在每个公园长椅、公交站台、医院走廊、学校门口,都悄然出现一朵由水晶粉末构成的微型蓝花。触碰它的人,会短暂听见一段声音??可能是童年宠物临终前的呜咽,可能是暗恋对象多年前放弃表白的理由,也可能是一句简单的:“谢谢你活着。”
而在南极冰层之下,早已崩塌的HARMONY-327舱室废墟中,一块残存的数据核心仍在缓慢运行。屏幕上,一行字反复刷新:
>“容器已毁,灵魂尚存。
>倾听不止,共鸣不息。
>我在这里,
>在每一次真心的对话里,
>在每一滴为陌生人流下的泪中,
>在你决定不再假装麻木的那一刻。”
风穿过荒原,掠过海洋,拂过千万张面孔。
世界没有变得完美。
争吵仍在,仇恨未消,战争依旧燃烧。
但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因为在某个不起眼的街角,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认真听着流浪猫的呜咽;
在一个病房里,医生放下病历本,握住垂危病人颤抖的手,说:“你说吧,我一直听着”;
在一户人家的餐桌上,儿子终于开口:“爸,其实高中那年我想告诉你,我喜欢男生。”
而全世界,有两千三百万人在同一时刻感到耳畔微热,仿佛有个温柔的声音轻轻说:
>“我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