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盐沼小屋外看流星雨的那一夜;
她在石碑前跪着流泪,他轻轻抱住她的那一刻;
他在祭坛上吐血昏迷,她撕开衣襟用体温为他取暖的那个黎明……
这些真实的片段,成了对抗虚妄的盾牌。
终于,穿过漫长的灰雾,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悬浮于深渊之上的平台静静漂浮,中央矗立着一颗巨大晶体,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裂痕,却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秩序之力??正是最初的黑珠核心。
而在晶体下方,盘坐着一具白衣骸骨,双手合十,胸前挂着一枚银铃。
“是他……”林晚声音微颤,“第一位守望者。”
陈昭走上前,拾起那枚银铃。铃身冰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他知道,它曾经响过。
很久以前,当人类还不会说话时,这位守望者用铃声传递安宁;当部落遭遇灾难时,他以共鸣安抚群体情绪;当他发现“归真”企图抹除人性中的混乱之美时,他选择自我封印,将黑珠分裂,为自己戴上枷锁,只为留下一线生机。
他是背叛者,也是殉道者。
陈昭双膝跪地,将银铃轻轻放在骸骨手中。
“谢谢你。”他说,“哪怕被误解千年,你依然选择了相信。”
刹那间,黑珠核心剧烈震颤,裂痕迅速扩展。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整个虚渊回荡:
>“终于等到你们了……
>不是来毁灭,也不是来继承,而是来终结这场轮回。
>告诉我??你们愿否成为新的锚点,让真实永续流传?”
林晚看向陈昭。
他点头。
她伸手按在黑珠之上,低声说:“我愿。”
陈昭也将掌心贴上,共感全开:“以我之痛,换众生之觉;以我之残缺,护世界之完整。”
轰??!
黑珠炸裂,化作亿万光尘升腾而起,如同星雨洒向天际。每一点光芒落入大地,便唤醒一处沉睡的记忆。有人突然记起幼年丢失的玩具,有人流着泪向多年未见的亲人道歉,有老兵抱着战友遗照放声大哭……
与此同时,整片大陆的地貌开始缓慢变化。山脉隆起处浮现古老的铭文,湖泊深处升起石柱群,沙漠中出现巨型阵法轮廓。这是世界在自我修正,回归原本的模样。
七日后,风暴平息。
陈昭与林晚走出虚渊,已是两鬓微霜。
他们没有回头,也没有言语,只是并肩走在新生的大地上。
春天来了。
花开遍野,鸟鸣穿林。村庄重建,孩童奔跑。人们不再害怕做梦,也不再羞于哭泣。灯下讲故事的老人多了,街头弹琴的流浪艺人回来了,甚至有诗人开始写关于“遗憾”的诗集,畅销七十二州。
某日黄昏,他们路过一座小镇。
镇口有棵老槐树,树下坐着个盲眼老婆婆,怀里抱着一把破旧琵琶。她手指拨动琴弦,弹的是一首无人听过的调子,哀而不伤,柔中带刚。
陈昭驻足良久。
“这是……《遗歌》?”林晚轻问。
“不完全是。”他摇头,“但她加了自己的词。”
果然,老婆婆开口唱道:
>“风吹麦浪不见人,
>只留足迹在黄昏。
>若问大道何处去,
>心中有灯便是门。
>……
>莫道孤身行太久,
>世间皆是你余音。”
歌声落下,满街寂静。
陈昭从怀中取出那根麦秆,轻轻放在树根旁。
他知道,这首歌永远不会完结。因为它不属于某一个人,也不属于某一个时代。它是所有愿意记住真实的人共同谱写的长诗,是在黑暗中不肯熄灭的灯火,是大道之上,永不消逝的脚步声。
多年后,史书记载:
>公元新纪元元年,命纹重启,虚渊封闭。
>自此,人类重获完整记忆基因,情感得以自由流转。
>据传,两位旅人消失于南方云海,再无踪迹。
>然每逢春雷初响、秋叶飘零之时,总有孩童声称看见一男一女行走于田野之间,听人说话,微笑不语。
>学者称其为“记忆化身”,百姓唤其作“大道行者”。
>至今,仍有家庭在新生儿窗前点灯,祈愿能得其一眼垂顾。
而在极北冰原深处,一块新露出的地层断面上,天然形成的矿物纹理勾勒出一幅模糊画像:两人并肩而立,身后万星闪耀。
科学家无法解释这一现象。
唯有当地牧民世代相传一句话:
“当世界再次遗忘时,他们会回来。”
风依旧吹过麦田,沙沙作响。
那声音,很像一首古老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