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笔,在报告上签下了“同意”二字,并对赵建国说:“就按林默的想法,以省工办的名义去协调吧。”
“把握好尺度,既要解决实际困难,也要注意团结,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是,局长!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赵建国得了尚方宝剑,精神抖擞地离开了。
同一时间。
西南腹地,绵阳市,电子九厂。
这是一家随着大三线工程检建起来军工企业,主要生产军用通讯设备的零部件。
但是,随着军费削减和订单减少,厂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在厂区边缘一栋斑驳的筒子楼里,二楼的一间宿舍兼办公室内,三十岁出头的工程师陈建军,正眉头紧锁地看着桌上摊开的电路图。
他头发凌乱,眼窝深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
“厂长,您再想想办法!”陈建军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急切,他对面坐着的是同样愁容满面的老厂长。
“我们‘小型化战术跳频电台’项目,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数字调制解调单元攻关阶段!现在卡在QPSK(四相相移键控)调制器的载波同步和相位模糊消除这个问题上”
“只要有一台像样的矢量信号发生器和逻辑分析仪做测试,我们就有把握突破!可现在……连买基本元器件的钱都批不下来啊!”
他拿起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技术建议书,上面罗列着他正在攻克的技术细节:
目标:研发一款基于CMOS工艺的,适用于恶劣电磁环境的战术跳频电台核心模块。
技术路径:采用直接数字频率合成(DDFS)技术生成基带信号,结合数字锁相环(DPLL)实现载波同步。
当前困难点:在低信噪比和强干扰下,如何快速,准确地从接收信号中提取相干载波,并且具备快速跳频或分立元件搭建的跳频序列控制逻辑。
急需设备:矢量信号发生器,,高速逻辑分析仪,高精度稳压电源……
闻言,老厂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拍了拍陈建军的肩膀:
“建军,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的能力我也清楚。”
“可是……你看看咱们厂,账户上只剩下几千块钱,下个月工人的工资还不知道在哪里!”
“别说买仪器了,就是你们项目组晚上加班买夜宵的钱,我都快批不出来了!再坚持坚持,等上面拨下款来……”
“拨款?厂长,这话您都说了一年多了!”
听着这话,陈建军有些激动,“我媳妇昨天带孩子去医院,说是营养不良,但是开点营养药的钱我都凑不齐!”
“孩子奶粉也快断了!我们搞科研的,不怕苦不怕累,就怕看不到希望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生活的重压和科研的困境,几乎要将这个曾经满怀理想的汉子压垮。
老厂长无言以对,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背着手佝偻着离开了。
有关于经济问题,他这个做厂长的也没有办法。
现在全国军工体系经济都异常困难,不光是军工体系,整个市场都急缺资金。
陈建军失魂落魄地回到位于筒子楼一层的家。
所谓的家,不过是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挤着一家三口。
妻子正在哄哭闹的孩子,看到他回来,忍不住抱怨道:
“又去磨厂长了?有用吗?这个月工资能不能发下来都不知道!你看宝宝,瘦成什么样了!当初我就应该听我妈的话,就不该跟你来这个山沟沟……”
陈建军默默地听着,没有反驳。他拿起桌上一个自己组装的,外壳已经摔裂的万用表,心里充满了苦涩和迷茫。
为了这个跳频电台项目,他熬了无数个夜晚,查遍了能找到的所有外文资料,理论推导,电路设计都完成了七八成,却卡在了这最后的实验验证上。
难道自己多年的心血,就要因为这几万块的设备费而付诸东流吗?难道真要看着孩子连奶粉都喝不上,看着这个家因为贫困而支离破碎?
就在他内心最挣扎、最绝望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他以前大学的同学,现在在省城一家民用电子厂工作的王斌。
王斌看着陈建军憔悴的样子和家徒四壁的境况,叹了口气。
“建军,我这次来,是有个事想跟你说,也算是提前跟你通个气。”王斌压低声音:
“我听说,北方……宁北那边,有个厂子,效益特别好,正在到处招揽搞通信,搞电子的人才,特别是像你这样有真才实学、有项目经验的。”
陈建军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王斌继续说道:“具体哪个厂我不太清楚,听说保密级别挺高的,好像是做军工的。”
“但待遇听说非常好,过去就有安家费,项目资金充足,家属还能解决工作!”
“他们好像对你正在搞的这个‘数字跳频’技术特别感兴趣……怎么样?有没有想法……换个环境?”
“这个消息我是内部渠道得来的,不用担心真假,是省国防工业办传出来的消息,应该这两天就会传到你们所里,提前和你说,让你有个准备,抓住机会。”
王斌的话,犹如一颗救命稻草。
北方?宁北?
一个效益好、重视技术,还能解决家庭困难的军工单位?
他握着那个破旧万用表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一边是陷入绝境的现状和看不到希望的坚持,一边是一个充满未知却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去还是不去?
这个艰难的选择,摆在了陈建军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