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的记忆涌上来。那是半年前一个冬天的早晨,灰蒙蒙的天色压得人喘不过气。张雅前一天加班到凌晨两点,头重得像灌了铅。她挣扎着给自己多争取了十分钟的睡眠,七点四十才发动车子。刚开出车库,远远就看见李静站在小区门口。寒风里,她没穿厚外套,只裹着件薄呢子大衣,双臂紧紧抱在胸前,脚尖不耐烦地点着地。张雅的车刚一靠近,李静就像被点着的炮仗,“砰”地一步跨到车头前,几乎要挡住去路,手掌用力拍打着副驾驶的车窗玻璃,砰砰作响。
“张雅!”隔着紧闭的车窗,李静的尖利嗓音依然穿透进来,“你怎么回事啊?看看这都几点了!我孩子上学要迟到了!你就不能有点责任心吗?提前几分钟能要你命啊?”
冰冷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张雅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嗡”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她按下车窗,冬日的冷风刀子般灌进来,也吹不散她脸上的燥热。“李静,”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有些发抖,“我不是你雇的司机!”
李静像是被这句话烫着了,猛地后退半步,脸上的愤怒瞬间切换成一种难以置信的委屈,眼眶甚至夸张地红了起来:“张姐,你这话说的……同事一场,帮个忙怎么了?这么点小事就上纲上线,这么小气,以后谁还愿意跟你处啊?” 那“小气”两个字,被她咬得又重又清晰,像两颗淬了毒的钉子。
张雅深深吸了一口气,车窗外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点尘埃和初冬特有的干燥气息,却丝毫无法平息胸腔里那团越烧越旺的火。她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往前一蹿,汇入了清晨渐渐稠密起来的车流。后视镜里,李静那个穿着薄大衣、叉腰站在寒风里的身影迅速缩小,最终被其他车辆彻底吞没。
车流缓慢地挪动,像一条淤塞的血管。张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上被握得发烫的真皮纹路,那热度几乎灼人。昨天下午的场景,带着医院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再次蛮横地撞进脑海。
手机在办公桌上突兀地尖叫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两个字。电话那头,是父亲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慌乱,像被揉皱的纸:“小雅!快、快回来!你妈……你妈晕倒了!送到中心医院了!”
张雅赶到医院时,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晃得人眼晕。父亲佝偻着背坐在长椅上,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全白了。医生拿着CT片子走出来,表情凝重得像一块铅:“突发性脑溢血,情况很凶险。必须马上手术清除血肿,否则……拖下去很危险。先交五万押金,后续费用再看情况。”
“五万……” 张雅喃喃重复着,手脚瞬间冰凉。她匆忙翻看手机银行,屏幕上的数字冰冷而残酷:两万三千六百块。她所有的积蓄。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没顶。她下意识地划开微信通讯录,目光在“李静”的名字上死死定格。那些朋友圈里的图片幻灯片般自动播放:李静在海南沙滩上戴着墨镜的自拍,背景是碧海蓝天;她背着崭新的、印着醒目LOGO的奢侈品包包在商场橱窗前比着剪刀手;上个月,更是九宫格连发,一辆崭新的白色宝马,配文“辛苦一年,犒劳自己和老公!新座驾开启新旅程!” 字里行间洋溢着毫不掩饰的炫耀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