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四级工考核的战场,空气里绷着根无形的弦。
贾东旭站在熟悉的工位前,那冰冷的车床床身却透出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气息——沉重,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考官展开图纸,白纸黑字标注的公差要求,像一把把冰冷的刻刀,直指人心。0.01毫米!这数字在贾东旭眼前跳动,近乎严酷的尺度,让周围几个老工人也下意识地咂了咂嘴。
三级工那道0.02毫米的门槛仿佛还在昨日,今日这道深渊却陡然横亘眼前。
贾东旭深吸一口气,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冰冷空气直灌肺腑。工装口袋里那副浸透油渍的帆布手套被他攥得死紧,仿佛要从师傅易中海留下的温度里汲取力量。图纸上那个结构复杂的异形连接件,线条精密如蛛网,每一个转折、每一个台阶,都标注着那令人窒息的精度要求。
他强迫自己沉下心来,手指在图纸上缓慢移动,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描着尺寸、形位公差,每一个数字都在脑海中反复推演,计算着车刀路径、进给量、转速的微妙配合。汗水无声地从鬓角渗出,沿着紧绷的颌线滑落,砸在图纸边缘,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车床启动,低沉的轰鸣瞬间填满耳膜,如同擂响的战鼓。
贾东旭稳稳卡好那根银亮的钢料,选定了最锋利的YT15硬质合金刀头,小心翼翼装夹。当车刀第一次轻吻旋转的钢坯,刺耳的切削声尖锐地响起,细密灼热的铁屑飞溅开来,带着金属被强行撕裂的气息。
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飞速旋转的工件与车刀接触的那一点微光,右手沉稳地摇动手轮,感受着刀尖切入金属时传来的、极其细微的震颤反馈。
时间在飞溅的钢屑和仪表盘指针的移动中无声流逝。
贾东旭全神贯注,汗水早已浸透了后背的工装,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不断测量、调整,千分尺冰冷的触感一次次落在工件温热的表面。
然而,就在加工一个关键的内凹弧面时,异变陡生!
也许是连续高度集中带来的神经疲劳,也许是手上汗湿导致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滑腻——他操控手轮进给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挫了一下!车刀与高速旋转的工件接触点,瞬间爆出一小簇异常刺眼的火花,伴随着一声短促刺耳的刮擦尖啸!
贾东旭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沉了下去!
冷汗瞬间湿透全身。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踩刹车,车床的轰鸣戛然而止。整个工位附近瞬间安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异常清晰。
他颤抖着手拿起千分尺,凑近那处弧面——一道极其细微但触目惊心的刮痕,如同丑陋的疤痕,清晰地刻在原本应该光滑如镜的金属表面上!
考官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目光锐利如鹰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