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成灰了!”旁边一位负责抄录战报的主事头也不抬,笔下如飞,语气平淡得像在说菜市口新砍的萝卜,“济阴郡周桥起家的那个‘录事’(指孟海公),占着曹州、戴州那块地界十几年,拢共也就三万人马,闹腾得跟土皇帝似的。窦建德在河北抖威风那会儿,他倒是凑上去递过名帖,算个挂名的盟友?也没见真听人家调遣。两个月前,秦王殿下在虎牢关生擒了窦建德,王世充跟着投降,这天下大势不就定了?陛下立马派淮安王(李神通)去收拾山东这些个墙头草。四月庚子(5月10日),淮安王就在曹州地界把孟海公的老底给掀了,人当场就逮了回来。”
主事一边说着,手中笔尖在砚台里狠狠蘸了蘸墨,仿佛在给孟海公的命运盖章,“五月丙寅(6月5日),刚押回长安没几天,陛下嫌他占地方又费粮食,一道旨意,咔嚓了。脑袋估计还在哪个城门上挂着风干呢,跟腊肉似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蒋善合,倒是个识时务的俊杰?拖到现在主子脑袋都风干了才想起来投降?黄花菜都凉透心了吧!”
“俊杰?”员外郎嗤笑一声,抖开附在降书后的蒋善合“生平简介”,“喏,看这儿:原济阴郡小吏,孟海公起事裹挟从贼,因其能写会算,被提拔管粮秣辎重……说白了,就是个管仓库的账房先生!孟海公在时,他算个‘蒋总管’;孟海公一死,他那点人马,够给秦王殿下的玄甲军塞牙缝吗?守着郓州那破城墙,风吹日晒,粮仓眼看要见底,手下那帮丘八看他的眼神都绿油油的,像饿狼盯着块肥肉。不降?等着被自己人炖了当军粮吗?”
两人的对话事实大抵如此。不久前,孟海公兵败被擒的消息传开后,郓州城里就炸了锅。蒋善合把自己关在原来郡守府的书房里,对着那本记得密密麻麻、如今却形同废纸的粮秣账簿,愁得头发一把把掉。窗外,几个面黄肌瘦的队正正围着仅剩的两袋粟米争吵,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窗纸上。
“降了吧,蒋总管!”一个心腹小校推门进来,反手把门闩插上,压低声音,“李唐秦王天威,不可挡啊!窦建德、王世充都栽了,咱们这点家当,够人家玄甲军冲一次阵吗?再耗下去,不用唐军来打,弟兄们就得哗变!到时候,您这‘总管’的脑袋,怕是要挂在城门上跟孟大王作伴了!”
蒋善合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几日焦虑的副作用胡子也掉完了,他看着账簿上越来越小的数字,又想想长安城里据说堆成山的捷报和皇帝案头那盆名贵的牡丹,终于长叹一声,那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罢了罢了!写降书!就说……就说我蒋善合,久慕天朝威仪,感念陛下仁德,今幡然醒悟,愿献郓州军民,归顺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