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老支书手中的铜锣在暗夜里炸开一声裂帛,惊飞了祠堂檐角的夜枭。这声穿透三十年时光的金属震颤,让前排打瞌睡的二狗子浑身一激灵,手里攥着的瓜子哗啦啦撒了满襟。
"老少爷们儿!"主持人春妮的声音裹着扩音器的电流声,像把烧红的烙铁戳进凝滞的夜色,"今儿个咱们不拜财神不敬土地,就拜这脚下踩了三千年的黄土!"
台下忽然安静得能听见稻田里的蛙鸣。王大爷拄着锄头把的手青筋暴起,他看见台前LED屏闪烁的"乡村振兴文艺汇演"字样,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像极了城里商场的霓虹招牌。
"第一个节目,《大地的馈赠》。"春妮退场时差点被电线绊倒,引来台下几声窃笑。王大爷却已挺直佝偻的脊梁,他摸出别在腰间的竹笛——这支陪他走过土改、大跃进、包产到户的紫竹笛,笛膜上还沾着今晨的露水。
当《在希望的田野上》前奏响起时,李婶突然死死攥住老伴的胳膊。她看见台上王大爷领唱的队伍里,混着几个染着黄毛的后生,那些穿着破洞牛仔裤的腿脚,正随着流行舞曲的节奏微微晃动。
"这像什么话!"李婶的唾沫星子溅在老伴的的确良衬衫上,"种地要踩准二十四节气,唱歌就得……"
话没说完,王大爷的嗓门已经炸雷般响起。那声音不像从喉头涌出,倒像是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震得房梁上的蛛网簌簌飘落。李婶突然噤了声——她听见了,这歌声里裹着四九年分到田地的狂喜,六零年啃树皮的苦涩,八三年包产到户的颤栗,像陈年的高粱酒,辣得人眼眶发烫。
"老东西,把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老伴喃喃道。他看见王大爷脖颈上凸起的血管,像干涸的河床突然涌出清泉,那些被岁月风干的褶皱,在舞台灯光下竟泛起青春的光泽。
竹竿敲击地面的脆响惊破了短暂的沉醉。阿强带着他的杂技队登场时,台下突然响起刺耳的口哨声。
"这不是村东头老瘸子的孙子吗?"
"听说在少林寺待过三年,连媳妇都讨不到……"
阿强充耳不闻。他手中竹竿一抖,月光突然变得锋利,在青石板上刻出细密的伤痕。当竹竿组成密不透风的牢笼时,他纵身跃入,像条银鱼钻进渔网。
"咔嚓!"
竹竿断裂的脆响让所有人屏住呼吸。阿强单足点在断裂的竹节上,腰身拧成麻花,竟从三根竹竿的夹缝中旋身而出。这一招"鲤鱼穿波"本是江湖卖艺的绝活,此刻却让前排的老人们变了脸色。
"胡闹!"张大爷的烟袋锅重重磕在石凳上,"祖宗传下来的竹竿舞是祈雨的仪式,哪容得这般耍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