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壶滴漏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颛孙镜渌盯着量子场发生器外壳上凝结的盐霜，指尖摩挲着显微镜载玻片里嵌着的沙粒——这些来自战国沙暴的微粒，此刻正在折射出七色虹光。突然，培养舱内的液态氦毫无征兆地沸腾，他瞥见玻璃表面浮现出《海内十洲记》中的蓬莱纹样。
咸腥的海风取代了消毒水气味。当眩晕感消退时，他正攥着半截断裂的桅缆，十指被浸透桐油的麻绳磨得血肉模糊。脚下甲板以诡异的角度倾斜，暴雨砸在明代水师将官的锁子甲上，发出珍珠落玉盘的脆响。东南方黑云中，十二盏幽绿灯笼正随雷光明灭。
"郑大人！蜃楼舰要撞过来了！"浑身湿透的旗官嘶吼着，颛孙镜渌这才惊觉自己正戴着三山帽。记忆如潮水漫涌——这是宣德八年第七次下西洋，而前方浓雾中若隐若现的九桅宝船，本该在三个月前就沉没于爪哇海沟。
他踉跄着扑向罗盘，黄铜方位盘上镶嵌的二十八宿星图正在逆向旋转。北斗杓柄直指正午的太阳，这分明是《淮南子·天文训》中记载的"阴阳倒悬"之象。惊雷劈落刹那，他看见浓雾里蜃楼舰船首的镇海兽——那尊本该是麒麟的铜像，此刻竟呈现《山海经》中陵鱼的诡异形态。
"转舵！寅时方位有暗礁！"颛孙镜渌的喊声混在风浪里。水手们却像被摄了魂似的呆立不动，有个年轻士卒突然跪地呕吐，吐出的竟是缠绕水藻的珊瑚枝。颛孙镜渌猛然扯开士卒的短褐，发现其胸口浮现出与量子场发生器外壳相同的蓬莱纹。
蜃楼舰的阴影已笼罩半个甲板，腐朽的船体上爬满发光藤壶。颛孙镜渌突然嗅到某种甜腻香气，这让他想起《岭外代答》中记载的迷魂香——那产自占城的邪物遇水则燃。他夺过火把掷向积水的船舷，幽蓝火焰瞬间顺着水线蔓延，在暴雨中烧出个完美的太极图形状。
雾气被火光撕开裂缝的瞬间，所有人都倒抽冷气。蜃楼舰甲板上密密麻麻立着琉璃俑，那些半透明的躯体里，成千上万条发光海蛇正在游动。最前方的琉璃将军俑突然转头，露出郑和年轻时的面容，张口却是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陛下有旨，沉宝船以镇海眼。"
颛孙镜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宣德帝密令销毁航海图的传闻闪过脑海。他忽然注意到琉璃俑脚下的青砖纹路——那并非龙纹，而是《水经注》里描绘的归墟图腾。电光火石间，他扯下腰间装《瀛涯胜览》的防水革囊，将记载古里国祭祀仪式的页面撕下塞进火把。
"大明水师听令！"他踏着《纪效新书》记载的鸳鸯阵步法跃上舵台，"《焦氏易林》有云'海市虚楼，阳燧取火'，此乃归墟妖物借阴兵之形！"燃烧的纸页在空中划出《河图》轨迹，当火星落在琉璃将军俑眉心时，整艘幽灵船突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