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头把靶场烤得发烫,苏晚晴的的确良衬衫后背洇出月牙形汗渍,手指反复摩挲着临时通行证的红章 —— 那是顾沉舟昨夜用剃须刀刮净胡茬后,亲手替她别在衣襟上的。远处 95 式步枪的脆响惊飞槐树上的知了,她数着百米外靶子上的弹孔,第七发子弹刚落,前六发已在十环区洇开深褐色的同心圆。
"顾少校这枪感,比狙击镜还准哩。" 穿蓝布衫的军属王嫂子凑过来,鬓角的银簪别着朵晒干的雪莲花 —— 正是苏晚晴去年寄给边防连的防暑药引子。她的帆布包上挂着枚子弹壳钥匙扣,与苏晚晴腕间的弹壳手链出自同一批靶场废弹,"去年在师部大比武,他蒙着眼拆装枪支,比新兵看说明书还快五秒。"
苏晚晴的视线掠过靶纸,弹孔分布像极了顾沉舟寄回家的弹道笔记 —— 每颗子弹的入射角度都精确到分,如同他在昆仑山画星图时的笔触。她突然想起昨夜替他熨烫作训服,在左胸口袋内侧摸到的刻痕:"晴,枪响时风偏角 15 度,恰是你在晒谷场扬晒草药的角度。"
"嫂子看这儿!" 通信员小李举着摄像机从主席台跑过来,镜头盖反光晃得苏晚晴眯起眼。她抬头,看见顾沉舟不知何时站在三米高的主席台阴影里,钢盔檐压得低低的,却遮不住眼底跳动的光 —— 那是在昆仑山守夜时,看见流星划过雪线才有的亮。
他抬手比出 "OK" 手势,掌心的老茧在阳光下清晰如靶纸上的弹着点。苏晚晴认得那些茧子:拇指根部是据枪时抵肩的印记,食指第二关节泛着枪油浸过的青黑,掌心中央的圆形硬痂,正是三年前在温室搭支架时,被生锈的脚手架螺丝硌出来的。
靶场的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苏晚晴突然想起三天前在 "舟晴合作社",顾沉舟蹲在地上给新员工演示子弹壳打磨技巧,指尖被砂纸磨出血泡却笑着说:"当年在边防磨刺刀,比这疼十倍。" 此刻他站在阳光下,作训服的迷彩纹路与主席台的红砖阴影重叠,像幅会呼吸的军事地图。
"顾少校平时话不多," 王嫂子的声音混着远处的换靶哨响,"可每次寄回的家信,信封上的 ' 晚晴亲启 ' 比公文落款还工整,连司务长都拿这事当范例讲。" 她忽然指着苏晚晴胸前的弹壳吊坠,"这是用他首次获得 ' 神枪手 ' 称号的比赛弹壳磨的吧?咱连张班长见过,说弹壳底缘还留着编号 037—— 那是他父亲牺牲的年份。"
苏晚晴的手指骤然收紧,吊坠内侧的 "舟" 字刻痕硌着掌心。她想起顾沉舟在训练日志里写:"父丧那年,我在靶场打光三匣子弹,唯有第十发命中眉心,方知子弹与眼泪,皆需精准落地。" 此刻靶子上的十环弹孔,恰似他二十年来,将思念与仇恨都淬炼成了守护的力量。
"四百米障碍赛准备!" 广播声撕裂热浪。顾沉舟转身走向起点,作训服下的脊背绷成张满弓,战术腰带上的弹匣袋随着步伐轻晃 —— 她亲手绣的 "舟晴" 二字藏在袋口内侧,用的是他领章上拆下来的金线。经过主席台台阶时,他忽然侧头,钢盔边缘露出的耳尖红得比靶心还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