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部食堂的煤油灯在房梁上晃出暖黄色的光圈,铁皮屋顶的雨滴敲打出细碎的节奏。苏晚晴的的确良衬衫领口还沾着下午处理烫伤时的獾油痕迹,手指捏着搪瓷缸的边缘,听着团长的声音在烟雾缭绕的食堂里炸开:"顾沉舟家属苏晚晴同志,临危不惧冲锋救人,这就是咱边防军人家庭的魂!"
掌声像靶场的齐射般响起,震得窗棂上的红双喜剪纸簌簌作响 —— 那是通信员小李中午偷偷贴上的,说 "庆功宴就得有喜气"。苏晚晴被王嫂子推着站起来时,帆布包里的烫伤膏铁盒硌着大腿,盒盖上的 "急" 字刻痕仿佛在提醒她下午的惊险:陈虎脚踝的水疱已经结痂,此刻正坐在后排,朝她偷偷比了个 "OK" 手势。
"嫂子上台讲讲!" 不知哪个战士起的头,食堂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 "讲讲" 声。苏晚晴望着顾沉舟所在的方向,他站在队伍第一排,作训服肩部的焦痕被煤油灯镀上金边,胸前的 "神枪手" 奖章与新添的 "军民协作" 勋章交相辉映,却在看见她时,目光软得像晒谷场的棉被。
话筒的金属网罩冰着掌心,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 "舟晴园" 第一次给村民讲课,也是这样的紧张 —— 那时她讲的是 "蒲公英的三种用法",而现在,面对的是满屋子穿军装的汉子。"我......" 声音卡在喉间,低头看见胸前的弹壳吊坠在灯光下晃出碎光,那是顾沉舟用首次获奖的子弹壳磨的,内侧刻着极小的 "舟晴" 二字。
"上个月在合作社," 她突然想起陈虎领药时的拘谨,想起虎娃娘送的子弹壳门帘,声音渐渐稳了,"有位老大娘摸着香囊说,' 这弹壳挂坠比城隍庙的平安符还灵 '。" 她抬头,看见顾沉舟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极了昆仑山雪线的月晕,"可我知道,真正的平安符,是战士们在边境踩出的巡逻路,是他们磨破的每双手套,是领口永远笔挺的八一军徽。"
食堂后排传来抽气声,某个老兵迅速抹了把眼角。苏晚晴摸着话筒上的防滑纹,突然想起顾沉舟教她打靶时的话:"准星缺口要对齐,就像军民的心要贴紧。" 她望向顾沉舟作训服袖口的耐磨补丁,那是她用温室遮阳网改的,补丁上的弹道抛物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今天冲上火圈," 她的手指划过膝盖的绷带,那里还留着沙地的灼热感,"不是因为勇敢,是看见陈虎裤腿的火,就想起三年前顾沉舟寄来的信 —— 他说哨所的帆布被风雪撕烂,战士们用冻僵的手缝补,就像咱们在合作社修补温室的玻璃。"
顾沉舟的喉结突然滚动,目光落在她衬衫第二颗纽扣上 —— 那里别着他新送的子弹壳胸针,形状像朵盛开的雪莲花。他想起昨夜在卫生所,她趴在陈虎床前记录伤情,发梢垂落遮住半张脸,却在听见他脚步声时,本能地挺直脊背,像棵在风雪中挺立的红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