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央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动作利落。
“就是这么点小事,三婶慌什么,如此不稳重,反倒是给五妹丢脸!”
她的声音不严厉,却无端让人觉得威压深厚,三夫人低了低头,也平复下来了。
丁管家说:“大小姐,您给拿个主意,这不,刚刚报信小厮说,卢家的马车浩浩荡荡地来了,马上就要过二街口,到咱这儿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真让赵曦带着人吵闹,赵氏跟威国公那点私事,毕竟不好看。
赵氏赖在威国公府住了那么久,没有名分,怀......
暴雨停歇后的第七日,晨光如刃,割开乌衣巷上空厚重的云层。林晚舟的气息已微弱得几不可察,但她仍睁着眼,望着窗外那株老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枝叶间漏下的光影斑驳跳跃,像极了幼时母亲教她识字时,油灯照在纸页上的模样。
阿七跪坐在轮椅旁,手中握着一方素布,缓缓擦拭她枯瘦的手背。那手曾执剑斩断归心阵的引线,也曾写下《晚舟录》中每一句刺骨之言,如今却连抬都抬不起了。
“小姐……时辰到了。”阿七声音低哑,眼底泛红。
林晚舟微微颔首,目光未动。她知道,这是最后的一刻。醒魂丹的效力正在消退,体内的毒火早已烧尽经脉,只靠一口执念吊住性命。她不想死,但她更不愿苟活。
铜壶滴漏声里,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钟响??是广场上的新铸大钟被敲响了第一槌。盲童每日清晨都会来此击钟,象征“觉醒之始”。今日这声尤其悠长,仿佛穿透了整座京城的沉梦。
林晚舟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轻轻推开。沈砚站在门口,一身青衫已被露水打湿,手中捧着一卷竹简,神情肃穆如赴刑场。
“我来了。”他说,嗓音颤抖却坚定。
林晚舟示意阿七将耳朵贴近自己唇边。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念。”
沈砚深吸一口气,展开竹简,朗声读道:
>“问:何谓正统?
>答曰:非出自天命,亦非承于祖制,而在万民心中是否认同。若一人以权压众口,令天下皆称其善,而百姓眼中无光、口中无语,则此‘正’乃伪正,此‘统’乃暴统。”
一字一句,如刀刻石,凿进密室残存众人耳中。这是她昨夜口述、由沈砚连夜誊写的《问心十三章》开篇,也是她为后世留下的最后一道火种。
念毕,沈砚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弟子愿持此书,走遍九州,使孩童识‘疑’字,使妇人知‘问’理,使官吏惧‘瞒’罪。”
林晚舟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目光扫过地下密室中的每一张脸??有曾随她夜袭影槐的老兵,有从顺言香中挣扎醒来的书生,有替她传递消息而失去一目的婢女……他们皆沉默伫立,眼中含泪而不落。
她抬起仅能活动的右手,指向墙上那幅由《问心十二章》残篇拼成的巨幅卷轴,又缓缓移向沈砚手中的新竹简。
意思是:接续。
阿七哽咽点头,取来朱笔,在卷轴末尾添上一行小字:“第十三章启,薪尽火传。”
林晚舟终于松了一口气,头轻轻靠回轮椅。她知道自己该走了。可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际,一阵奇异的震动自地面传来。
咚??
又是钟声。
但不是广场那口大钟。
这声音低沉、浑厚,带着金属深处的共鸣,像是从地底升起,又似来自百年前的回响。
“怎么回事?”阿七惊起,“城中从未有过这样的钟声!”
沈砚脸色骤变:“是……是地宫方向!”
林晚舟猛地睁开眼,瞳孔收缩。
她听出来了??那是归心井底的青铜镇魂铃!
当年谢廷之亲率影槐封锁太庙地宫,将归心阵核心沉入井底,并以九重铁链锁住铃铛,誓言永世不得再鸣。可此刻,那铃竟自行震响,一声接一声,如同召唤。
“有人……重启了井脉。”谢廷之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三年之内,必有新井掘起,新香燃起,新人登台以旧法治世。”
原来,预言这么快就应验了。
林晚舟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却被剧痛逼回原位。她急促喘息,目光疯狂扫视四周,最终落在阿七脸上,艰难地比划唇形:“去……查……是谁……”
阿七含泪点头:“我去!哪怕挖到地心,我也要把那人揪出来!”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心火暗探跌撞冲入,脸色惨白:“不好了!京郊静语寺……炸了!”
“什么?”众人哗然。
“不是火灾,是人为爆破!”暗探喘着气,“那自称‘裴婉儿转世’的女子昨夜聚集三千信众焚香祷告,宣称要‘净化乱世’,结果今晨子时,整个寺庙突然塌陷,地下露出一口黑井,井壁刻满归心符文!而且……而且井口飘出淡淡的香气??是顺言香!纯度极高,比百年前更烈!”
林晚舟浑身一震,几乎窒息。
他们不仅重建了井,还改良了香!
这意味着,新一轮的思想驯化已经开始。这一次,或许不再需要暴力压制,只需让百姓自愿吸入香气,便会自动放弃质疑,回归“安宁”。
“谁干的?”沈砚怒吼。
“线索指向一个人。”暗探低声,“柳婆。”
刹那间,空气凝固。
林晚舟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柳婆?那个为等她归来隐姓埋名二十年的女人?那个第一个拒绝服香、从归心井底爬出来的勇者?
不可能。
绝不该是她。
可阿七的脸色却渐渐灰败下来:“前些日子……她说要去城南采药,一去就是五天。回来时袖口沾着黑色泥渍,我问她,她只说‘老骨头怕冷,去了趟温泉’……可京南哪来的温泉?只有……废弃的地脉出口。”
林晚舟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她终于明白了。
柳婆不是背叛者,她是复仇者。
百年来,那些因“异端”罪名被投入归心井的人,有的疯了,有的死了,有的被洗去记忆变成行尸走肉。柳青娥亲眼看着同僚一个个消失,包括她年仅十四岁的女儿,只因写了一篇《论民有权择思》,便被判终身囚禁于井底。她逃了出来,毁容藏身,只为等待一个能摧毁归心阵的人。
可当林晚舟真的做到了,朝廷宣布赦免、百姓欢呼觉醒时,柳婆看到的却是另一幅景象:曾经迫害她们的权贵轻易脱罪,改口称“我也一直反对顺言香”;那些曾跪拜香炉的平民,转头唾骂“都是上面骗我们”,却不愿承认自己也曾甘于被控;更有无数人在自由到来后惶恐不安,哭喊着“还我安稳日子”。
她绝望了。
她发现,摧毁一座阵容易,改变一颗心难。
于是她决定换一种方式??既然世人贪恋虚假的和平,那就给他们更完美的幻觉。她利用早年作为纪事堂执笔官所掌握的秘密图纸,联合几名残存的炼香师,在地下重筑归心井,并研制出新一代顺言香:它不会剥夺人的行动力,反而会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甚至产生“自己正在独立思考”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