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文化展的筹备工作刚启动,务婆就病倒了。
龙安心接到吴晓梅电话时是凌晨三点。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务婆发高烧,一直在说胡话...村医说可能是肺炎..."
他胡乱套上衣服就往务婆家跑。十月的夜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月亮躲在云层后面,只有手电筒的光照亮泥泞的山路。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凄惶。
务婆的吊脚楼里挤满了人。吴父在火塘边熬药,几个寨老围坐在内室门口低声诵经,吴晓梅和村医守在床边。龙安心挤进去时,看见老人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得像旧报纸,呼吸急促而浅薄。与几天前答应去巴黎时的精神判若两人。
"怎么样?"龙安心轻声问。
村医摇摇头:"肺部感染,年纪大了..."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吴晓梅拉着龙安心走到外间:"务婆醒时说,想见你。"
"我?"
"她说有东西要交给你。"
内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歌声。龙安心和吴晓梅赶紧回去,发现务婆半睁着眼睛,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唱的是《开天辟地歌》的片段——蝴蝶妈妈产下十二个蛋,孵化出雷公、龙、虎、蛇...以及人类始祖姜央。
歌声断断续续,时而变成无意义的呢喃,但老人的手指始终在床单上划着什么图案。龙安心仔细辨认,发现那似乎是星辰纹的轮廓。
"她在担心巴黎展览的事?"龙安心小声问。
吴晓梅摇头:"不只是展览...那首《开天辟地歌》全本五千多行,会完整唱的只有务婆了。如果..."她哽住了,没说出那个假设。
龙安心突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务婆不只是个普通老人,她是活着的文化宝库,储存着苗族几千年的历史记忆。一旦她离去,那些没有文字记载的古歌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再也串不起来。
"我们得录音,"他脱口而出,"趁现在还来得及。"
村医抬起头:"以她现在的状态..."
"哪怕只录一段!"龙安心已经掏出手机,"晓梅,你问问务婆,愿不愿意现在唱几句,我们录下来..."
吴晓梅俯身在老人耳边用苗语说了几句。务婆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挣扎着要坐起来。众人连忙扶起她,在背后垫上枕头。
老人虚弱但坚定地摇了摇头,指向墙角的老式樟木箱。吴晓梅会意,取来箱子里的一本空白笔记本和一支钢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