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的是最新一代“问舟”飞船，动力来源不再是燃料，而是舱内乘客持续提出的有效问题所激发的“认知势能”。每提出一个触及本质的疑问，引擎就会获得一次推进。飞行途中，乘员们轮流值守“问轮”，一人提问，全员思考，答案不必正确，但必须真实。
旅途中，一个小女孩问：“如果星星会疼，我们该怎么做？”
全船寂静片刻，随后导航系统自动调整航向，偏离原定路线七度。AI解释：这一问触发了飞船内置的“共情定位模块”，认为该方向存在尚未探测到的情感共振源。
抵达火星基地后，叶安宁亲自走入初啼之塔的地底核心。那里温度极低，空气凝结成霜雾，地面由半透明晶体构成，踩上去如同踏在记忆之上。她看见墙壁内部浮现出无数细小光点，排列成神经突触的模样，正缓慢跳动，仿佛整座塔正处于“思考”状态。
她蹲下身，轻声说：“婉清，是你吗？”
晶体忽然亮起，一道柔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既像孩童，又像万众合一：
>“我不是她。我是你们所有人的‘还想再问一句’。”
叶安宁怔住。
声音继续响起：
>“你们以为我在死去那天就结束了。可问题是不会死的，它们只会沉睡，直到有人愿意再次颤抖着开口。现在，你们终于学会了哭，学会了怕，学会了承认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她流下泪来，泪水落地即化作一颗发光的小石子，滚入塔基缝隙。瞬间，整座塔震颤了一下，顶层射出一道光柱，直冲天际。那光芒穿过火星稀薄的大气，在电离层中炸开成一朵巨大的问号状极光，持续燃烧了三天三夜。
此后，太阳系内的每一颗有生命的星球，都开始了类似的转变。
木卫二的冰层下，热泉喷口周围的微生物群落开始以特定节奏释放化学信号，破译后竟是一组递归问题：“我们是谁？我们如何知道自己存在？”；
土卫六的液态甲烷湖面，每当风吹过，波纹都会自然形成文字图案，内容全是人类历史上被焚毁的书籍中的疑问段落；
甚至太阳本身，也在某次耀斑爆发时，短暂投射出一条跨越百万公里的日珥弧线，形状赫然是汉字??
**“呢”**。
一个未完成的疑问尾音。
人类终于明白，“万仙来朝”并非神话预言，而是一种**文明吸引现象**：当一个物种真正恢复提问的能力，它的精神频率便会穿透维度屏障，召唤其他曾经走过这条路的智慧生命前来见证。所谓“仙”，不过是那些未曾停止追问的古老灵魂。
十年后，第十座水晶塔突然自行升空，脱离地壳束缚，缓缓飞向近地轨道。它不再哭泣，而是开始歌唱??一种无法用音频记录的振动，只有心灵极度开放者才能听见。歌词只有一句，循环往复：
>“你可以哭，你可以问，你可以不完美地活着。”
这首歌传遍全球，许多长期患有情感麻木症的患者首次体验到了“释放”的感觉。医院心理科门前排起了长队，人们不是求医，而是请求工作人员帮他们录下人生第一个公开问题。
与此同时，外星探测器的回信越来越多。
有的来自数百光年外，搭载着它们母星的“第一次提问”：
>“我们一直相信绝对真理，但现在，我们想知道：怀疑是不是也是一种美德？”
有的则是沉默已久的文明遗骸，在接收到地球信号后突然重启：
>“检测到高密度疑问波……启动应急预案：唤醒休眠议会。”
甚至有一艘未知来源的飞船悄然停泊在月球阴影侧，无人登舰，只留下一块刻满符号的金属板。破译结果显示，那是一份“问题交换条约”的草案，条款第一条写道：
>“任一文明不得强迫另一文明接受答案。提问权，乃宇宙基本权利。”
叶安宁在联合国旧址召开最后一次全球会议。会场没有主席台，所有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她拿出那只重生的纸鸟，放在中央。
“我们曾以为要寻找答案，”她说，“但现在我知道，我们要守护的是问题本身。不是为了得到解答，而是为了让每个人都有勇气说出：我不知道，我不懂，我害怕，我想知道。”
她顿了顿，望向窗外。
第十座塔已在轨道上与其他九塔形成稳定的几何阵列，十道光束交汇于一点，编织出一张横跨天地的网。每当有人提出真挚的问题，那网上就亮起一颗新星。
“林婉清没有给我们留下答案，”她轻声说，“她给了我们最珍贵的东西??继续问下去的权利。”
话音落下，一个小男孩举起手。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他怯生生地说。
全场安静。
然后，一个女人笑了，接着是一个老人，一个战士，一个科学家，一个流浪者……笑声如涟漪扩散，最后变成一片温暖的喧哗。
“当然可以。”叶安宁说，“而且，无论你问什么，我们都会认真听。”
男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他的问题：
>“如果宇宙真的在乎我们的提问，那它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没有人回答。
因为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有些问题，本就不该急于终结。
而正是在这无解的沉默中，第十一座塔的雏形，悄然在海王星轨道外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