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熟地
冰谷深寒的申时:
大寒前两日,云台山的冰谷传来裂帛般的脆响——那是积年冰层在极寒中舒展筋骨,将千万片冰棱震落深涧,声如天地碎玉。叶承天刚把新收的远志挂在檐下,山风便撞开雕花木门,卷着雪粒扑进医馆,却见个佝偻身影扶着门框,竹篓里的九蒸熟地还冒着寒气,像驮着整座冰谷的精魂。
老药农的羊皮袄结着冰甲,嘴唇乌青如冻坏的茄子,每说一句话都要呵出白气暖嗓:“叶大夫……冰谷的地黄在雪底下藏了三载,我刨土时没留神,靴底裂了缝,雪水灌进去就没觉出来……”他放下竹篓,篓底垫着的陈年棉絮已冻成硬块,九蒸过的地黄却裹着层温润白霜,形状蜷曲如婴儿肾脏,断面油润处泛着蜜色菊花纹,正是《雷公炮炙论》中“熟地如肾,蒸晒得法则水润金生”的上品。
掀开裤管的刹那,医馆炭盆的热气撞上冻僵的皮肉,腾起细微的雾——小腿皮肤紧绷发亮,指腹按下去便是个深坑,许久才慢慢回弹,像踩进了结着薄冰的沼泽。叶承天指尖触到复溜穴时,只觉皮下黏滞如熬久的米浆,与脉搏的沉迟相互应和,那脉象似远古冰河下的暗流,隔着三尺坚冰仍能感受到刺骨的冷寂。
“您闻这熟地的土腥气,”他拈起块带冰碴的药材,黄酒熏蒸过的药香混着泥土芬芳,竟在零下十度的空气里凝成具象的暖意,“九蒸时用的是云台南麓的黄酒,酒坛埋在老槐树下,得腊月的地气收涩,才能让地黄的寒凉转成温润。”说着指向院角那株老地黄,藤蔓在积雪下盘曲成“之”字形,恰如人体肾经与膀胱经的水液循环图,“《内经》说‘肾主水,司开阖’,您在冰谷久立,肾阳被寒水逼得收束太过,就像闸门冻住了,水液堵在四肢便成肿胀。”
老药农腰间的陶葫芦忽然晃出声响,叶承天取下轻嗅,正是炮制熟地时剩下的黄酒,酒液里还泡着几丝桂叶:“当年陶弘景在茅山制熟地,必用‘雪水浸三宿,黄酒蒸九回’,说这样能让地黄得水之润、火之温,变成脾肾双补的‘水中金’。您看这酒色,”他对着冰棱折射的阳光举起葫芦,琥珀色酒液里浮动的熟地碎屑,竟与老药农小腿的肿胀区域神奇对应,“黄酒行药气,熟地填肾精,二者相合,就像给冻僵的闸门上抹热油,让停滞的水液顺着膀胱经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