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西洋自鸣钟敲响辰时三刻,石静娴望着檀木匣里鎏金镶宝的座钟,指尖划过罗马数字刻盘时,忽听得殿外传来茶盏碎裂声。
"八弟这是嫌二哥的礼薄了?"她模仿胤礽惯用的讥诮语调,掀帘便见胤禩铁青着脸站在阶下,脚边跪着瑟瑟发抖的送礼太监。
胤禩攥着礼单的手指节发白:"太子殿下好算计,送钟(终)这等诛心之物,是盼着臣弟早死么?"话音未落,身后九阿哥已按着腰刀上前半步,十阿哥粗声嚷着要请宗人府评理。石静娴眯眼扫过三人腰间黄带子——这出戏分明是冲着索额图倒台后太子党颓势而来。
"八弟可知这钟的来历?"她突然抬脚踹翻案几,钟摆晃荡间露出夹层暗格,一卷《钦定万年历》应声而落:"去年罗刹使臣献此物时,皇阿玛亲命钦天监改制,将太祖诞辰刻作子时正位。"
胤禩瞳孔骤缩。那钟摆停顿时,恰将"康熙三十四年八月初八"对准镶东珠的龙纹刻度——正是三日前他私会佟国维的时辰。
一
乾清宫地龙烧得太旺,熏得康熙手中密折都沾了汗。他盯着跪在下首的太子与八阿哥,目光掠过那西洋钟时突然笑出声:"保成倒是孝顺,连朕库里的稀罕物都舍得送兄弟。"
石静娴伏地叩首,后颈已贴住冰凉的金砖:"儿臣愚钝,只记得皇阿玛曾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钟能测日月盈亏,正合八弟掌管的礼部事务。"她故意将"盈亏"二字咬得极重,余光瞥见胤禩袖口微颤——昨夜粘竿处密报,八爷党刚在通州码头截获三船私盐。
"好个日月盈亏!"康熙突然将茶盏砸向胤禩:"你府上清客前日批的八字,当朕不知道'日月当空'的签文么?"
殿内霎时死寂。石静娴嗅到血腥气——胤禩竟生生咬破舌尖咽下血沫,面上仍端着温润笑意:"儿臣惶恐,定是那起子奴才……"
"惶恐?"康熙甩出本折子砸在他脸上:"河道衙门贪墨的二十万两雪花银,经手的可是你门人富察·明义!"
二
毓庆宫偏殿烛火跳了三跳,石静娴蘸着朱砂在《河工考成簿》勾画。忽有梅香袭近,扮作宫女的胤礽将暖炉塞进她掌心:"老八在宗人府绝食三日了。"
"他饿不死。"她摩挲着暖炉上双螭纹——这是胤礽上月生辰时康熙赏的贡品:"通州那批私盐今晚该到沧州了,让咱们的人放行。"
胤礽猛地攥住她手腕:"你疯了?这是资敌!"
"资敌?"石静娴抽出手指向舆图:"沧州知府是佟国维侄女婿,直隶巡抚乃明珠旧部,等盐船过了保定……"她指尖划过漕运河道:"我要让八爷党的船,亲自撞破吏部与户部的铁板!"
更漏声里,她望着胤礽鬓角新添的白发,忽想起三年前初换魂时,这人连月事带都不会系的窘态。如今他扮作宫女都能从惠妃那套出佟家女眷的胭脂账,倒真应了那句"时势造英雄"。